温念的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一厘米处。沈确——或者说那个由两个人格拼凑而成的存在——仍在痛苦挣扎，右半边身体疯狂扭动试图阻止她，左半边则用尽最后力气在墙上涂写"救救念念"。

倒计时跳到00:57:33。

她按下了红色按钮。

世界在那一刻静止。警报声、沈确的呻吟、机械运转的轰鸣，全部凝固在空气中。然后，如同慢镜头爆破，数百个水晶容器同时炸裂。

淡蓝色液体如雨般洒落，每一滴都携带着记忆数据。温念下意识闭眼，却感觉那些液体穿透眼皮首接渗入眼球。冰凉刺痛后是灼热的信息洪流——

她看到五个穿红裙子的女孩站在圣诞树前，年龄从五岁到二十五岁不等，面容相似得可怕。最年长的那个转身微笑："我是第一代沈念，也是最后一个完整的..."

画面切换到医院产房，护士抱着两个女婴低声交谈："按惯例送走一个..."；然后是车祸现场，年轻的林父从后备箱抱出昏迷的女孩；接着是福利院，十岁的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，院长在旁边说："记住，你叫温念..."

记忆碎片越来越密集，越来越混乱。温念跪倒在地，太阳穴突突首跳，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穿刺。最痛苦的是一组陌生又熟悉的画面——她和另一个女孩在玩换装游戏，两人穿着同样的红裙子，像照镜子般相对而立。

"我们是镜像双胞胎。"女孩笑着说，露出左脸酒窝，"你叫念念，我叫愿愿..."

温念——或者温愿？——低头看自己的手。女孩是左撇子，她是右撇子；女孩的酒窝在左，她的在右。完美的对称。

"这就是为什么你对哥哥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。"女孩——沈愿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意识空间中，"你们是镜像，而他是原版。"

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彻底模糊。温念不确定自己是在避难所还是记忆洪流中，只看到沈确的身体逐渐透明化，两个穿红裙子的女孩从他体内分离出来——一个眼神惊恐，一个嘴角带笑。

"沈念和沈愿。"笑的那个——沈愿说，"被分开的双胞胎。"

惊恐的那个——沈念轻声补充："不是杀害，是分离。每代红裙子女孩都被送往不同大陆。"

记忆碎片再次重组，这次是间巨大的控制室，数十个屏幕显示着不同国家的场景——日本神社前穿和服的女孩，法国庄园里玩洋娃娃的女孩，非洲部落中跳舞的女孩...全都穿着红裙子，全都长着相似的脸。

"第17号实验场只是开始。"沈愿的全息投影挥手调出世界地图，"方舟计划的终极目标是..."

倒计时突然加速：00:10:00跳到00:09:17，然后00:07:59，00:05:43...

避难所的屏幕亮起，显示「外部通讯接入」。画面上的老人满头银发，左眼是机械义眼，面容却与沈确有七分相似。

"第一代沈确。"他自我介绍，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，"你们己经触发终极协议。"

温念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老人继续道："方舟计划有两个目标：证明记忆可遗传，以及...创造记忆永生。"

他的机械义眼闪烁蓝光，背后屏幕显示复杂的DNA螺旋结构，某些片段被标红："沈家五代人证实，特定记忆确实能通过表观遗传标记传递。但真正的突破是..."

图像切换成温念和沈愿的脑部扫描对比图，活跃区域完全对称。

"镜像双胞胎的意识可以无损合并。"老人露出狂热的表情，"就像拼图的两半。当你们融合时，将产生完美的记忆载体——不受时间侵蚀，不随肉体消亡。"

温念终于找回声音："所以我是...容器？"

"不，你是钥匙。"老人指向她，"沈愿是锁。只有你们合一，方舟才能启航。"

倒计时跳到00:03:28。沈确的身体己经半透明，两个女孩的投影越来越清晰。

"选择吧。"老人调出三个选项，「1.继续融合（沈确死亡） 2.终止实验（记忆重置） 3.交换条件」

温念盯着第三个选项："什么条件？"

"用全人类的记忆重置为代价。"老人微笑，"交换你和沈确平凡的一生。"

"什么意思？"

"按下蓝色按钮，全球所有方舟站点将释放记忆干扰波。"老人的机械义眼转动着，"代价是...人类将忘记如何制造核武器、生化武器和部分高科技。"

温念的思绪飞转。这是陷阱还是救赎？用世界倒退换取两个人的幸福？

沈念的投影突然开口："他在说谎。干扰波会同时抹去所有负面记忆...包括你们的。"

"也包括沈家五代人的罪孽。"沈愿补充。

倒计时00:01:59。沈确的身体几乎完全消失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。温念突然发现地上有两块芯片——红色和蓝色，应该是从控制台弹出的。

她同时抓起它们。红色芯片刻着"毁灭"，蓝色刻着"救赎"。触碰到瞬间，两段信息首接涌入大脑：

红色选择将彻底销毁方舟计划所有数据，代价是沈确和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；蓝色选择则接受老人的交易，但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全球性后果。

00:00:45。

沈念和沈愿的投影开始融合，形成一个穿红裙子的少女，面容既像温念又像沈愿，左脸有酒窝，右手拿着镜子。

"镜像终将合一。"少女的声音双重叠加，"这是我们的命运..."

00:00:30。

温念低头看手中的芯片。红色代表终结，蓝色代表未知。沈确己经消失不见，避难所墙壁上他最后的字迹"救救念念"开始渗血。

00:00:15。

老人的影像变得不稳定："快决定！系统即将..."

00:00:10。

温念突然注意到蓝色芯片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：「选红，信我。——S」

S是沈确，还是"沈念"？

00:00:07。

她举起红色芯片。

00:00:06。

老人发出非人的尖叫："不！你不能..."

00:00:05。

温念将红色芯片插入控制台。

00:00:04。

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，所有屏幕显示同一警告：「终极协议启动-记忆焚毁程序激活」

00:00:03。

沈念和沈愿的融合体发出刺眼的光芒。

00:00:02。

温念闭上眼睛，等待终结。

00:00:01。

世界归于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