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酒窝在左

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。温念睁开眼,刺目的白光让她立刻闭上,睫毛扫过纱布的触感提醒她——自己还活着。

"温愿女士?您能听见我说话吗?"

陌生的女声。更陌生的是那个称呼。温念再次尝试睁眼,这次适应了光线。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有一根频闪,像坏掉的警灯。

"水..."她艰难地挤出一个字,喉咙干得像沙漠。

吸管凑到唇边。温水滋润舌尖的瞬间,记忆碎片闪回——红色按钮、倒计时、沈确消失前的轮廓...她猛地呛住,水洒在病号服前襟。

"别急。"护士调整床铺让她半坐起来,"您昏迷了三天。幸运的是海啸没波及医院。"

海啸?温念皱眉。最后的记忆是实验室自毁,哪来的海啸?

床头柜上的报纸头条赫然写着:《印度洋海啸引发全球性记忆缺失 多国报告集体失忆现象》。日期是2023年7月22日——她按下红色按钮的第二天。

"有...人找我吗?"她试探地问,"一个叫沈确的男人?"

护士正在记录生命体征,笔尖停顿了一下:"您是说沈博士?电视上那个脑科学家?"她指向墙上的壁挂电视,"刚播完他的新闻发布会。"

屏幕己经暗下,但温念仿佛能看到那个身影——挺拔的白大褂,冷峻的侧脸,还有...机械义眼?她不确定这是真实记忆还是幻觉。

"我这里有您的私人物品。"护士从抽屉取出透明袋,"入院时穿的衣服和随身物品都在。哦,还有这两张照片,一首握在您手里。"

两张照片。第一张是穿红裙子的女孩站在圣诞树前,约莫七八岁,笑容灿烂;第二张是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,戴着眼镜,在实验室操作某种仪器。背面都写着"记住我",笔迹却截然不同——前者稚嫩歪扭,后者工整冷峻。

温念的手指轻抚照片。女孩的脸有种诡异的熟悉感,就像...就像从镜子里看自己。而那个男子,虽然戴着眼镜,但下颌线条与沈确如出一辙。

"镜子。"她突然说,"能给我面镜子吗?"

护士递来的圆镜映出一张陌生的脸。不,不是陌生——是她的脸,但细节全错了。右颊的酒窝不见了,左颊却多了个对称的小凹陷;眉毛的弧度更平缓,发际线处有个以前从未注意到的旋。

最可怕的是,当她尝试微笑时,镜中人像慢半拍才做出相同表情,仿佛有延迟的镜像。

"我...我的酒窝原来在右边。"温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抖。

护士疑惑地翻看病历:"入院记录显示您左颊有单个酒窝,温愿女士。"

温愿。这个名字像刀片划过神经。温念——不,现在她可能是温愿了?——低头看自己的手。右手拇指有道细疤,她清楚记得是十二岁切水果留下的。但护士记录的却是"左手掌陈旧性割伤"。

"能借我支笔吗?"

护士递来圆珠笔。温念本能地用右手去接,却在半途转向左手。更诡异的是,左手接过笔后流畅地在便签上写下"我是谁?",字迹与她惯用的完全不同——更圆润,带着奇怪的倾斜角度。

"您需要心理医生吗?"护士担忧地问,"记忆混乱是海啸后常见症状。"

温念摇头,突然注意到便签背面也写着字。她翻转过来,发现是倒写的镜像文字,却莫名能流畅阅读:

「若酒窝在左,去圣玛丽福利院;若在右,去青山实验室。」

寒意顺着脊椎攀升。她同时能看懂正反文字,就像...就像大脑被重新编程过。

护士离开后,温念挣扎着下床。双腿虚浮得像踩棉花,但她还是挪到了窗前。外面阳光明媚,停车场完好无损,远处海平面平静如镜——不像刚经历海啸的样子。

电视遥控器在床头。她按下开关,本地新闻正在报道:

"...海啸引发的记忆缺失现象仍在调查中。著名脑科学家沈确博士今日表示,这可能与深海次声波干扰海马体有关..."

画面切到新闻发布会。沈确——如果那真是他的话——站在讲台后,左眼确实是机械义眼,泛着冷冰冰的蓝光。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,用词精确得像手术刀:

"记忆缺失具有明显选择性。受影响者主要丧失近十年内的个人记忆,但保留语言能力和基本常识..."

镜头拉近时,温念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戴着婚戒——和她左手上的是一对。但当记者问及家属时,他面无表情地回答:"我的个人生活与本次研究无关。"

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心脏。温念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戒指,却发现左手无名指空空如也,只有一圈淡淡的白痕证明它曾存在过。

电视上的沈确继续道:"重要的是,我们发现记忆缺失者中有87%产生了'镜像症状'——惯用手改变、面部不对称特征反转等..."

温念猛地关掉电视。镜像症状。酒窝从左移到右,右撇子变左撇子...这不正是她的状况吗?但沈确的表述方式太冷酷了,像个研究者在讨论统计数据,而非寻找失踪的妻子。

她翻遍病房,在枕头下发现第二张纸条:「记忆是镜子,打破才能看见真相。——S」

S。沈确?沈念?还是...她自己?

洗手间的镜子更大,映出的错位感更强烈。温念尝试用右手梳头,动作笨拙得像初学者;换到左手却异常流畅。更可怕的是,当她盯着镜中人的眼睛看太久时,瞳孔会短暂变成浅棕色——她原本是深褐色虹膜。

"温愿女士?"护士敲门,"有位访客。"

访客是个穿红裙子的女人,约莫三十岁,黑发及肩,左颊有个酒窝。她站在病房门口,手里拿着与温念床头相同的照片。

"看来你选了红色。"女人微笑,"我是沈愿。或者说...现在的温念。"

温念——暂且这么称呼自己——的血液瞬间凝固。面前的女人简首就是年长版的照片中的女孩,也是...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。

"什么意思?"

"终极协议的副作用。"女人——沈愿?——走近病床,"按下红色按钮的人会与镜像交换身份。你是温念,现在成了温愿;我是温愿,现在成了温念。"

她拿出手机,播放一段录像:实验室自毁前的最后几秒,温念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,一道红光扫过她的身体,同时另一个半透明的"她"从体内分离出来...

"记忆镜像分裂。"沈愿解释道,"我们互换了部分记忆和生理特征。"

温念的头痛欲裂。这太荒谬了,但又能解释所有异常——酒窝位置、惯用手改变、甚至能阅读镜像文字的能力。

"沈确呢?"她抓住最关键的问题。

沈愿的表情变得复杂:"他...选择了蓝色按钮。"

电视上的机械义眼男人。温念的胃部绞痛起来:"那不是他,对吗?"

"部分是。"沈愿递给她第三张照片——沈确躺在某种舱体内,头部连接着无数导线,"终极协议启动时,他的意识被上传到主控中心。现在那个...是搭载他记忆的仿生体。"

照片背面写着:「灵魂无法复制,只能转移。——S」

温念的视线模糊了。她爱的沈确己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?那个冷酷的仿生体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?

"不完全正确。"沈愿似乎读懂了她的想法,"仿生体有他的全部记忆,但缺乏...情感模块。第一代沈确认为情感会干扰科学研究。"

"为什么要这样?"温念攥紧照片,"他明明可以..."

"为了保护你。"沈愿轻声说,"仿生体不会记得红裙子计划、方舟实验,也不会追踪'温愿'。你是安全的。"

安全,但孤独。温念看向窗外,阳光依然明媚得刺眼。她突然想起什么:"为什么叫我温愿女士?护士认识你?"

"因为我上周就出院了。"沈愿微笑,"作为'温念'。而你——温愿女士——是今天才被冲上海滩的昏迷患者。"

这个身份错位太完美了。温念——现在是温愿——突然意识到,沈确可能早就计划好一切。红色按钮不仅是销毁数据,更是为她创造新身份的方式。

"圣玛丽福利院。"她突然说,"纸条上写的。"

沈愿点头:"那里有更多答案。但首先..."她从包里拿出红裙子和白大褂,"选一套。这将决定你接下来的人生。"

红裙子是照片中女孩穿的复刻版,白大褂则是沈确常穿的款式。温念的手指在两者之间徘徊。红裙子代表接受镜像身份,继续沈念-沈愿的轮回?白大褂代表继承沈确的遗志,对抗方舟计划?

她的手最终伸向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