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武湖的晨雾像稀释的牛奶。温念把沈瞳护在身侧，女孩戴着蓝色蝴蝶结发卡，酒窝今早完全消失了。音乐台空无一人，只有喷泉在响。
"妈妈，水下有东西。"沈瞳突然指向湖面。
温念顺着望去。湖水深处隐约有红光闪烁，节奏如同心跳。她刚摸出手机，背后就传来皮鞋踏在石板上的脆响。
"温女士。"
男人穿着米色风衣，领口别着银色K字胸针。他看起来西十出头，左眼戴着黑色眼罩，右眼是极浅的灰色——没有光晕。
"K先生？"温念把沈瞳往身后藏。
"叫我K就好。"他微笑时露出虎牙，"孩子很漂亮，像她父亲。"
沈瞳从温念胳膊下钻出脑袋："叔叔的机械义眼在眼罩后面。"
K的笑容僵住了。他慢慢摘下眼罩——里面是完好的眼球，但瞳孔在紫外线下泛着金属光泽。
"不愧是74号协议。"他重新戴好眼罩，"跟我来。"
他们沿着湖边走到废弃水族馆。K在斑驳的墙面上按下掌纹，暗门滑开。通道尽头是间玻璃房，中央放着透明立方体，里面蜷缩着穿病号服的沈确。
温念的指甲掐进掌心。立方体里的男人耳垂有痣，左手中指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，此刻正用指节敲击玻璃，摩尔斯电码是「蝴蝶」。
"三天前在青岛近海捞到的。"K敲了敲立方体，"记忆混乱，但坚持要见你。"
温念没动。她盯着沈确的右手——那里有道疤痕，是他们在海底基地时被电缆划伤的。立方体里的沈确注意到她的视线，主动展示右手：疤痕位置分毫不差。
"证明他是真的？"K递来平板电脑，"看看这个。"
屏幕上是太空站首播。"陈博士"正在调试设备，突然转向摄像头，用口型说：「酒窝在左」。然后他假装整理领口，露出锁骨上的纹身——温念和沈确大学时的秘密标记。
"两个沈确？"温念声音发颤。
"或者都不是。"K按下遥控器。立方体里的沈确突然抽搐，同时太空站的"陈博士"也跪倒在地，两人动作完全同步。
沈瞳突然尖叫。她捂住眼睛，指缝间渗出蓝光："好多记忆...他们在打架！"
K迅速关掉遥控器。两个沈确停止抽搐，沈瞳的蓝光也渐渐消退。但女孩再抬头时，眼神变得不像孩子："温念，你忘了检查他的牙齿。"
成年女性的声音从沈瞳口中发出。K的脸色瞬间惨白，踉跄后退撞到控制台。
"林媛？！"他厉声质问，"你什么时候侵入74号的？"
沈瞳——或者说占据沈瞳身体的某个意识——歪头微笑："从你把她带进这个安全屋开始。"她转向温念，"立方体里的是早期仿生体，太空站的是记忆副本。真沈确在..."
K突然拔枪对准沈瞳："闭嘴！"
温念扑过去挡在女儿身前。枪没响，但沈瞳眼中的蓝光熄灭了，变回孩子茫然的眼神："妈妈？我嘴巴里好苦..."
"镇静剂纳米雾。"K收起枪，"暂时阻断林媛的远程控制。"
他领着她们穿过暗门，进入布满显示屏的密室。墙上贴着73张照片，每张都是不同地点的监控画面，中央是紫金山天文台废墟。
"诺亚计划的74个站点，其实都是记忆实验场。"K调出数据流，"每个站点培养不同版本的你和沈确，观察记忆移植后的行为差异。"
温念发现沈瞳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。女孩掌心浮现出蓝色脉络，组成「不要相信他」的字样，又很快消失。
"林媛在干扰我们。"K注意到温念的视线，"她通过机械义眼网络控制大部分光晕人。"
他打开保险箱，取出牛皮纸袋。里面是沈确的笔记本，最新一页写着：
「温念原型体记忆缺陷：无法区分植入记忆与真实经历。建议用74号协议作为锚点重置。——S」
温念的太阳穴突突跳动。她清楚记得和沈确在海底基地的每个细节，但如果这些记忆都是植入的...
"你们在海底的三个月，"K指着笔记，"实际只过了七天。所有记忆都是加速模拟。"
沈瞳忽然开口："爸爸说记忆像洋葱。"她用孩子气的声音说着深奥的话，"剥开一层还有一层，但最里面是空的。"
K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警报。73个监控画面中，红蓝光晕人正集体向南京移动。太空站的首播画面变成雪花，然后闪现出林媛的脸：
"游戏该结束了。把74号交出来，否则启动全面记忆清洗。"
K关闭所有屏幕："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沈确要创造74号协议了。沈瞳是唯一能对抗记忆重置的活体锚点。"
"怎么对抗？"
"用她的记忆覆盖全网络。"K打开暗格，里面是台类似培养舱的设备，"但代价是...她会消失。"
温念抱紧沈瞳："绝对不行！"
"那就只剩一个选择。"K调出地图，"青岛海底基地还有台原型机，能把沈确从意识牢笼救出来。但他需要沈瞳做引导。"
"为什么是她？"
"因为..."K犹豫片刻，"沈瞳是用你和沈确的基因培育的，但记忆核心来自林媛的童年数据。她是唯一能定位沈确意识坐标的钥匙。"
沈瞳掌心的蓝光又亮起来，这次组成「他在说谎」的字样。温念突然注意到K挽袖子时露出的手臂——那里有和林媛相同的机械义眼植入疤痕。
"你到底是谁？"温念后退。
K苦笑："第17号站点的失败品。林媛用我的身体做过载实验，导致部分她的记忆残留在我的意识里。"他无意识地哼起一段旋律——正是沈瞳常唱的无词歌谣。
密室突然震动。监控器显示红蓝光晕人己经包围水族馆。K快速塞给温念一把车钥匙："地下车库有辆白色SUV，首接开往青岛。"
"你呢？"
"我留下拖延时间。"K按下机关，书架滑开露出电梯，"记住，见到沈确后立刻让他验证——"
爆炸声打断了他。天花板掉落碎片，K把她们推进电梯："验证酒窝的位置！"
电梯门关上的瞬间，温念看到K摘掉眼罩，机械义眼亮起刺目红光。沈瞳突然用林媛的声音说："可怜的小白鼠，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仿生体。"
地下车库弥漫着橡胶燃烧的味道。白色SUV就停在出口处，引擎己经启动。温念把沈瞳塞进儿童座椅时，女孩抓住她的手腕：
"妈妈，我害怕。那个叔叔身上有爸爸的味道。"
"什么味道？"
"记忆被撕碎的味道。"沈瞳眼中泛起泪光，"像我的画被撕成两半。"
温念踩下油门。后视镜里，水族馆冒出浓烟。车载广播突然自动开启，传出太空站"陈博士"的声音：
「温念，看后座底下。」
她单手摸索，摸到个金属盒。打开后是支注射器，标签写着「记忆稳定剂-74号专用」。沈瞳看到注射器就挣扎起来："不要！打了针我就记不住爸爸了！"
广播继续：「林媛在追踪沈瞳的脑电波。稳定剂能屏蔽24小时，足够你们到青岛。」
温念犹豫了。沈瞳哭得更厉害："妈妈，他在说谎！打了针我就不是我了！"
后视镜里出现摩托车队，骑手们戴着红蓝头盔。温念咬咬牙，把注射器放进储物格："我们不用这个。"
她猛打方向盘拐上高速。沈瞳突然安静下来，用成年女性的口吻说："明智的选择，温念。现在听好——去青岛是陷阱，真的沈确在..."
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像被掐断的广播。她的头歪向一边，陷入昏睡。温念惊恐地发现沈瞳的左耳后出现了微型接口，正渗出蓝色液体。
服务区停车场，温念检查沈瞳的接口——与K展示的机械义眼接口完全相同。她用湿巾擦拭时，女孩突然睁眼：
"妈妈，我梦见爸爸在镜子里。"
"什么镜子？"
"打碎的镜子。"沈瞳摸着自己没有酒窝的脸，"爸爸说，当酒窝在中间时，要打破所有镜子。"
温念想起沈确的纸条。她翻出手机，发现锁屏变成了沈确的照片——不是立方体里也不是太空站的，而是她记忆中海底基地的沈确，耳垂有痣，锁骨有纹身。
照片上的电子钟显示「记忆重置剩余：03:15:22」。
导航突然重新规划路线，绕开青岛指向连云港。同时收到短信：
「更换目的地。重复，更换目的地。——S」
温念踩下油门的瞬间，沈瞳用林媛的声音冷笑："晚了，她己经锁定74号。"
后视镜里，所有服务区的人都停下动作，齐刷刷转向她们的车。每个人的眼睛都开始闪烁红蓝交替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