迪拜帆船酒店顶层的风裹挟着沙粒，拍在落地窗上簌簌作响。姜暖将钢笔搁在合同签名处，墨迹在"乙方"栏晕开小小的星斑。桌对面的皇室珠宝顾问阿米尔抚掌大笑："明智之选！王室定制项目能让你的设计铭刻在历史中。"

侍者端来庆祝的香槟。姜暖晃着杯中金黄的泡沫，俯瞰棕榈岛蜿蜒入海的轮廓。三个月前徐世康递来的橄榄枝，此刻化作手中沉甸甸的合约——担任阿联酋王室御用设计师，常驻迪拜五年。

手机在桌面震动，周诚的名字闪烁如警报。姜暖首接关机，拔卡扔进香槟塔。气泡吞没芯片的瞬间，她想起圣路易医院走廊里季凛那句"滚"，石膏包裹的腿像一柄白骨铸的刀。

"合约要求您明天进驻皇宫工作室。"阿米尔递过白金门卡，"安保会处理所有...干扰源。"

姜暖着门卡边缘的凸点盲文。季凛的安保队长陈默曾教过她——那是"紧急避难室"的代码。多么讽刺，逃离一个保护圈，又踏入另一个。

***

私人飞机滑过云层时，姜暖摊开迪拜传来的急件。季氏集团对"星穹"系列的资金冻结令，附件里夹着巴黎画廊的违约赔偿单。数字后面的零多得像嘲讽的嘴。

"季总追加了诉讼。"法务视频窗口里，律师推眼镜，"指控您窃取'初心'系列商业机密..."

姜暖切断通话，从行李箱夹层抽出皱巴巴的支票。徐世康预付的定金金额与违约金分毫不差。她将支票塞进碎纸机，齿刃绞碎纸片的声响令人牙酸。

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补给。姜暖走入航站楼洗手间，反锁隔间门。镜中女人眼底乌青，锁骨支棱如翅。她拧开水龙头，水流声盖住解锁储物柜的机械声——那是三年前租用的长期柜。

防尘布下，摔成三瓣的音乐盒静静躺着。榫卯接口处有细微的胶痕，像愈合又撕裂的伤。当年季凛修复它时，是否也怀着修补婚姻的妄想？

姜暖将金缮工具摊开在洗手台。瓷粉混着生漆调成糊状，毛笔尖蘸着金粉填入裂缝。这是她躲在普罗旺斯小教堂学的技艺，神父说金缮是"接纳残缺的祷告"。

隔间外响起高跟鞋声，两个空乘用法语闲聊：

"...季氏总裁的私人飞机刚降落F区？"

"嘘！他拄拐来的，左腿全废了..."

金粉从笔尖滴落，在洗手池溅出刺目的星。姜暖抹了把脸，漆料混着泪水在颊边划出金痕。她将未完成的音乐盒裹进绒布，突然听见密码锁转动的脆响——有人试图破解她的储物柜。

门缝下塞进一张拍立得：季凛蜷在轮椅上沉睡，膝头摊着"星穹"系列的设计图，红笔批注密密麻麻如血网。背面是陈默的字迹：「他熬三夜重做方案，说你的巡展不能停。」

姜暖将照片按在胸口。那里明明该是恨的荒原，为何长出荆棘般的疼？

***

皇室工作室的穹顶缀满水晶，放大着工具打磨金属的锐响。姜暖将蓝钻镶进黄金底座，耳机里播放着季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首播。

"针对姜暖女士的诉讼己撤销。"季凛的声音透过电流有些失真，"季氏将全额赞助'星穹'全球巡展，以此向所有坚持原创的设计师致敬。"

记者追问："传闻您亲自去巴黎阻拦姜女士赴迪拜？"

短暂的静默后，季凛说："我去归还属于她的东西。"

首播切断的忙音中，阿米尔捧着丝绒盒进来："您的私人快递，寄件人叫JL。"

盒内没有珠宝，只有一管用光的帕罗西汀药瓶，和泛黄的超声波照片。药瓶标签上手写着剂量调整记录，最新一行是昨天："尝试停药第七天，幻痛减轻。"

姜暖突然抓起雕刻刀划向掌心！阿米尔惊呼着阻拦，却见她刀尖一转，在黄金底座刻下微型星图——天鹰座γ星的位置，精确对应季凛巴黎公寓的坐标。

"告诉徐世康，"她将镶好的蓝钻胸针扔给阿米尔，"王室定制项目我接了。但设计稿要加防伪印记。" 刀尖点在设计图角落，刻出只有季凛能看懂的暗码：金缮修复所需温度25°C，湿度60%。

那是他们初夜时，阳台上风雨计显示的数字。

窗外，波斯湾的夜航船拉响汽笛。姜暖着药瓶上的刻痕，将音乐盒最后一道裂缝填满金漆。断裂的旋律重新流淌时，她终于看清那些金线蜿蜒的轨迹——不是牢笼的栅栏，而是引她归航的星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