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症监护仪的绿光舔舐着季凛的脸，将他眉骨的淤青映成沼泽般的色泽。姜暖用棉签蘸水润湿他干裂的唇，棉絮勾出一丝血线，像他们之间斩不断的孽缘。护士换药时掀开被单，左腿高位截肢的纱布下渗出黄褐色渗液——鲨齿毒素仍在啃噬残存的肌理。

"伤口粘连太严重。"护士剪开绷带，腐肉气味弥漫开来，"每次清创都像活剥皮。"

姜暖接过镊子夹起溃烂的敷料，脓血滴进托盘时，她瞥见季凛右手指腹的灼痕。那是他徒手掰开发红枪管留下的烙印，为了从海盗船舱抢出那个丝绒戒盒。

"家属请整理私人物品。"护工推来收纳车。最上层是血衣碎片，下层却滑出本泛黄的病历——**青山疗养院，2020年5月12日。患者姜暖，妊娠终止术后大出血**。

姜暖的指尖冻结在封面上。她记得那间病房，窗外是疯长的野蔷薇，护士总说"探视会刺激患者"。原来锁住门的不是医嘱，是季凛买通的谎言。

病历内页夹着超声波照片，背面写满褪色字迹：

**「第37天，她看着蔷薇发呆，今天笑了」**

**「第63天，偷藏了画具，在病历背面画星星」**

**「出院日，求院长让我扮园丁。远远看她瘦得像纸鸢，不敢接」**

泪水砸在"纸鸢"二字上，墨迹晕成灰霾。姜暖颤抖着翻到末页，护士长签字栏底下有行小字：「季先生预付十年护理费，要求永久封存此档案」。

收纳车底层传来金属碰撞声。姜暖拨开染血的西装残片，露出压瘪的钛合金保温盒——是她工作室周年庆的礼品，刻着"JN Design"的LOGO。盒内没有药瓶，只有卷成筒的设计稿。

羊皮纸在膝头铺展，星轨图在血迹浸染下浮现。天鹰座γ星的位置被红笔圈出，箭头指向一行小字：「此处预留0.2克拉蓝钻镶嵌位，赠γ星主人」。图纸边缘标注着日期：**2021年3月8日**——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，季凛正在收购她的设计版权。

"骗子..."姜暖的呜咽惊飞窗外夜鸟。她发狠撕扯图纸，羊皮卷却弹出一支微型录音笔。

电流杂音后，季凛疲惫的声线穿刺耳膜：

**「...薇儿用硫酸毁了她参赛稿，只能买断版权防止流通。别让她知道，她受不住。」**

**「徐世康找混混砸她工作室，己处理。别让她知道。」**

**「母亲派人拔她母亲氧气管，换了特护。别让她知道...」**

录音终止于爆炸般的碎裂声，接着是三年未闻的哽咽：

**「就让她恨我吧...恨比绝望好熬。」**

监护仪突然尖啸！季凛在昏迷中痉挛，断腿创面喷溅出黑血。医生冲进来注射镇静剂时，姜暖扑到床边，掌心死死按住他颅骨的钛网支架。

"你凭什么..."她将染血的超声波照片拍在他胸口，"凭什么替我选活法？！"

季凛的睫毛剧烈颤动，高烧呓语泄出唇缝："...鸢...线断了..."

姜暖的嘶喊卡在喉咙。她想起病历上那句"瘦得像纸鸢"，想起自己总在疗养院天台放纸鸢——有次线断了，她看着风筝坠入后山哭了整晚。原来灌木丛里闪过的影子不是野狗，是他。

护士推开她换输液瓶："创面脓毒症引发谵妄，说胡话呢。"

姜暖却魔怔般掀开季凛的枕套。棉花深处藏着硬物——褪色的纸鸢骨架，竹蔑上缠着头发丝细的鱼线。鸢尾糊着泥渍，依稀能辨出她当年画的星图。

"他昏迷前攥着这个进手术室。"护士轻叹，"护士长说三年前他常来后山捡纸鸢，有次被蔷薇刺得满手血..."

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在泪眼中模糊成星河。姜暖将纸鸢贴在季凛心口，染血的羊皮图纸覆盖他空荡的左腿。蓝钻戒指滑落床沿，戒圈内"我的赎罪"在月光下淌出血光。

"季凛，"她俯身咬住他渗血的唇，"要赎罪就睁眼看看——"

咸涩液体滴进他干裂的唇缝。心电监护仪的蜂鸣渐弱，季凛的右手忽然抽搐着抬起，染血的指尖触到她脸颊，在泪痕上拖出长长的血线。

窗外，朝霞刺破波斯湾的油污。断腿处的纱布渗出血色，在雪白床单泅开一朵枯萎的花。而姜暖含泪的吻正浇灌下去，像要催开森森白骨里，那颗从未停止跳动的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