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,栖月院。
云祯月正坐在廊下看书。
素琴匆匆跑过来,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:“小姐,靖王带着礼部的人送聘礼来了!”
云祯月握书的手指收紧,复又松开,面上却不见波澜。
聘礼?
是了,婚期己定,确实到了送聘礼的阶段。
只是,他怎么也来了?
她起身,理了理裙摆,往外院走去。
礼部官员在周管家的引领下,将一抬抬聘礼抬入府内,红绸锦盒琳琅满目,无不昭示着这门婚事的分量。
云祯月领着慕容珩去花厅外的凉亭说话。
慕容珩目光落在云祯月略显清减的脸颊上,“可是被外面的流言所扰?”
云祯月走到石桌旁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茶。
“王爷是担心我,还是担心自己真被我克着了?”
慕容珩在她对面坐下,凉亭外日光正好,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,一半明亮,一半深邃。
他看着她眼中那点促狭的光,喉结微动:“本王不信命,更不会信那些无稽之谈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
云祯月垂下眼眸,继续开口:“多谢王爷出手压下流言,还亲自去钦天监请期。”
这份谢意是真诚的。
京城的流言刚刚冒头,就被另一股力量巧妙扭转,随后钦天监定下婚期。
这背后,自然少不了京王府的雷霆手段。
无论他们的合作是基于何种算计,至少作为盟友,还是可靠。
慕容珩没有说话,只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。
云祯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,只好强装镇定。
幸好,这份略显微妙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“你我即将成为‘夫妻’,护着你自是应当。”
慕容珩顿了顿,继续说:“只是没想到,你应对得如此之快。”
二人正说着,素琴进来禀报,说是有几位与云祯月交好的小姐前来探望。
云祯月看了慕容珩一眼,慕容珩随即起身,“本王也该回了,你应付她们吧。”
“王爷慢走!”
慕容珩离开不久,几位穿着光鲜的贵女,便说说笑笑地进了院子。
为首的是工部尚书的千金李婉儿,她与云祯月素来亲近些。
“祯月,恭喜恭喜!真没想到你竟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!”
李婉儿拉着云祯月的手,语气里的好奇显而易见。
旁边兵部尚书家的小姐赵文绣也凑趣道:“是啊,靖王呢!”
“那可是多少京中贵女梦寐以求的郎君啊,方才门口还见着了,这气度可真是无人能及!”
“快跟我们说说,靖王待你是不是浓情蜜意,羡煞旁人?”
云祯月垂下眼帘,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,轻声道:“王爷待我.......自然是好的。”
她没有多说,引着众人在花厅坐下,吩咐上茶点,但这种语焉不详,反倒更引人遐想。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句句不离靖王。
云祯月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,与她们聊些京中趣闻,对关于靖王的问题,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话说。
就在众人言语试探,气氛微妙之际,素琴进来通报:“小姐,靖王府的侍卫来了,说是奉王爷之命,给小姐送东西。”
此言一出,花厅瞬间安静下来。
几个小姐交换着眼神,都停下了话头,齐齐看向门口。
一名身着靖王府侍卫服饰的人,面无表情地捧着一个精致锦盒,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。
“云大小姐,这是我家王爷特意为您挑选的礼物,命属下送来。”
侍卫声音洪亮,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锦盒和云祯月身上。
云祯月心中了然,脸上适时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,随即染上几分羞怯。
她起身,声音轻柔,“有劳侍卫大哥,还请代我.......谢过王爷。”
侍卫躬身行礼,将锦盒呈上。
云祯月在众人的注视下,缓缓打开锦盒。
里面是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,样式简洁大气,玉质极佳,一看便知价值不菲。
“真好看!”李婉儿忍不住赞叹。
“是啊!王爷待妹妹真好,看来外头那些传言果然是假的,靖王对妹妹还是很上心的。”太常寺卿家的周佩佩酸溜溜地开口,眼神却在云祯月脸上来回逡巡。
云祯月抬手,动作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,将那玉簪插入发髻。
她微微侧头,似是无意间展示给众人看。
方才还带着探究和疑虑的小姐们,此刻心思各异,但面上都换上了更加热络的恭维。
又坐了会儿,见再也探听不出什么,众人起身告辞。
送走她们,云祯月回到栖月院,脸上的娇羞褪去,只剩下惯有的清冷。
她坐到梳妆台前,抬手取下发髻上的白玉簪,玉质冰凉,与她的心境无异。
一支“玉簪”,一场“表演”。
靖王这一手,来得及时,效果显著。
她将玉簪随手放在妆台上,发出“啪嗒”声响,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,也让她的思绪沉淀下来。
目光掠过妆台,最终定格在一只小木匣子上。
里面装着一只芙蓉玉镯,是母亲留给她的。
想到早逝的母亲,云祯月心头紧了紧。
她想起前世死前云琳琅那些看似无意的话.......
母亲的死,没那么简单。
随即,她又想起弟弟云景昭。
那个聪慧活泼的少年郎,前世在她嫁入成王府不久后,便意外坠马,伤重不治。
那时的她在成王府根基未稳,连回府奔丧都受到诸多掣肘。
坠马……真的只是意外吗?
弟弟马术虽不算精湛,但也非生手,去的马场也是平日相熟之地,怎会突然坠马?
云祯月用力按了按眉心,她拼命回想前世弟弟坠马那日的细节,想找出可疑之处。
但一无所获。
想到弟弟前世的结局,云祯月的心口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几乎喘不过气。
幸好,这一世不同了,靖王的暗卫应该己经去了弟弟身边。
她骤然起身,往弟弟居住的虚竹院走去。
院子里,云祯月放轻脚步,站在窗外,往屋内看去。
云景昭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色儒衫,坐姿端正,正对着一本书皱眉头。
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侧脸上,绒毛清晰可见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专注与天真。
她推门而入。
云景昭看到云祯月进来,立刻放下书迎了上来。
“阿姐!你怎么来了?”
“来看你功课做得怎么样了,顺便瞧瞧你有没有偷懒。”
云祯月笑着,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襟。
“才没有偷懒,”云景昭撇嘴,不服气地说:“我每日温书到深夜的。”
“知道你认真,但也要注意身体,别累坏了。”
云祯月拉着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,仔细打量着他的气色,顺势摸上脉门。
还好,除了气血有点亏,没什么大碍。
云祯月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书房的窗外和角落。
靖王的人,该是就在附近。
她温声细语地询问弟弟的功课,关心他的饮食起居,嘱咐他天气转凉要添衣,出门玩耍时要注意安全,尤其是骑马的时候,一定要有护卫跟着,绝不可单独行动。
云景昭乖巧地应下,只当是姐姐出嫁前对自己的关心,浑然不觉那看似寻常的叮咛背后,藏着怎样深深的恐惧。
看着弟弟天真无邪的脸,云祯月心中酸涩又庆幸,护住他的决心也愈发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