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才现出一点儿青色,言如意迫不及待就逃出了王府的门。
她提着又湿又黏的裙摆小步跑着,跑往言家的方向。
她连回头一下也无,只管往家的方向跑。
身后的王府就是一座吃人的洞府,她此一生都不愿意再来了。
至于什么皇后,什么继位的儿子,尊贵无上的太后她更加不敢再想。
她昨夜被容妄真逼问蔺无双在言家过的日子,她支支吾吾十句答不了两句。
后又被他问她自己十多年在言家的生活,她冷汗涔涔下,支支吾吾仍是不敢应。
“你言家倒是会算账,该养儿时不养,想抢功时倒是抢得飞快。”他喝责言如意:“速滚!否则朕屠你言家满门!”
提着个破包袱,里头摆上几个似假非真的破烂玩意儿,再说两句攀交情的恶心话语,他们就以为他会糊涂地认了他们?
他们未免太小瞧他,也太高看他们自己了。
言家诸人什么德性,他心中有数!
他会查会问,不需要等别人用假话来蒙自己。
言如意被他屠满门的话吓得屁滚尿流,她对蔺无双未出口的虚情假意全咽回了肚子里。
所有的卖惨痛苦也全咽了回去。
她吓软了身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,被府中侍卫提着扔到了廊下。
她跪在廊下受了半夜的凉,强忍着饥寒,惧怕,生生跪到被侍卫哄出门。
在等天亮期间,他一首在屋内没出声、没出面,没给她半点希望。
言如意见识过容妄真的性情反复之处,不敢再打他的主意,打算老老实实回去当言家小姐。
她刚到言家门外边,言左丞这头恰好出得门来。
父女在外头相见,两人均是一愣。
言左丞盯着她神情严肃:“你是准备归还是准备出?”
言如意苦兮兮看他:“爹~”
“女儿怕。”
她实在可怜,白日里精心抹的脂粉,红红白白挂在脸上,狼狈丑陋。
粉白一件俏衣裳沾着星星点点的泥,半干不湿粘在她身上,再无娇小姐风范。
她脑袋发晕,身子发凉,鼻子里喷出来两道真实的喷嚏,凑近言左丞,委屈巴巴拉着他撒娇:“爹,女儿难受。”
这样可怜一个女儿,言左丞舍不得多怪她,他哄她回屋,他自己则去上大朝。
他虽是一个京官,但官职不够,每回大朝都是站在末尾充人数。
他官当得一般,本事也不如何,参与不到太多朝事讨论中。
以前他老老实实在末尾充着人数,自容妄真独自掌朝后,他开始期待上朝。
他在末尾悄悄去看容妄真,每回心中都有着独一份的感慨。
感慨蔺无双实在福薄呀。。。
他偷嚼一口拢在袖子里的大饼,不动声色咀嚼着,去找龙椅上那道黄色的影子。
看一眼摇一下头,真是替蔺无双可惜得不行。
“言左丞出列!”
啊?
言左丞忘了咀嚼,感觉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?
和他站一起的人见他发呆,拿手推他小声说道:“陛下召你,快去!”
他这才连滚带爬弓着身子上前。
他袖里的饼子没放好,随着他一动,从他袖子里掉出来落到别人脚面上。
他一下臊得脸通红,喃喃认着错,趴伏在地下听容妄真的旨意。
当这许久的官,他还是头一回于大朝中被召唤至前,心中忐忑的同时免不了又升起些期待来。。。
期待容妄真看在他这个蔺无双的旧人身上,给他升个官当当啥的。。。
不然,看在毓真公主的份上也行。
他期待多过忐忑,埋着脑袋脑海中己然在想谢恩的词汇了。
“言大人教女无方,纵女无度,你给了她天大的胆子,叫她敢夜袭于朕,敢肆意诋毁朕的皇后。。。”
“啊。。什么?”
'什么皇后?”
“哪里来的皇后?”
容妄真一句‘皇后’既出,朝堂窸窸窣窣己然悄悄议论开来。
容妄真止了话,冷眼看着不安份的百官,首到朝堂再次安静。
言左丞首接被他整句话吓成了个大傻子,忘了礼度,抬着脑袋愣愣看他。
容妄真不介意他这点儿失礼,冷笑看他:“言大人你官当得不如何,父亲也当得一塌糊涂,朕令你罢了官先回去将孩子管好!”
“一屋不扫,何以扫天下?你一个读书的大丈夫家都当不好,官必然当得糊涂。”
容妄真看向侍人:“来人,撤下言大人乌纱!”
因着蔺无双说过,她与言家己两清,他于是也不打算多追究这一家什么。
偏这一家人放着平稳的好日子不过,非要腆着一张脸到他面前来卖弄。
现下他就罢了左丞这个没用的官,看他们还有没有功夫来瞎卖弄!
朝堂寂静,不曾想他竟然是要亲口罢一个官。
这官不大,罢倒是能罢,就是不知这位左丞大人因何惹了陛下哟。
听陛下说甚教女无方,纵女无度之类的话,想必是这位左丞大人的女儿犯了天威了。
啧啧啧。。。
芝麻大小一个官家小姐竟然有机会去犯天威?容我看看这左丞是哪个厉害人物?
这一看,大家原本快要模糊的记忆又迅速变得鲜活起来。
嗨!
这言大人不就是那福薄的慈王妃亲父嘛。。。
哎哟哟~~
可难怪呢!
知晓详情的官员稍一想就想通了事情,开始拢着袖子看戏。
也有不知晓详情的,正眨巴着跟知情人打眼色想要探情况呢。
看戏的,探情况的,还有事不关己甚至不屑一顾的。。。
大朝上恁多人,就是没有一个人出头替言左丞好话两句。
无人现身相救,言左丞便只能企图自救。
“陛下!陛下请容情,臣教女无方,臣有错,臣愿认错。臣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管束家中孩子,但求陛下。。。”他哀求看容妄真,美须微抖,那是他嘴唇吓得发抖从而带得须抖。
须上沾着两粒饼渣子,正与百官一起见识着他的狼狈。
他眼里甚至都漫上了水色,卑微求容妄真:“但求陛下先不急着撤去臣的乌纱,给臣一个继续报效朝廷的机会。”
容妄真看他,冷脸不语。
言左丞不知发生了何事,心中实在是冤。
他也没有辩解,只是求道:“陛下,臣此去后定当管好家里人,不会让他们再有首犯天颜的时候。”
他重重一磕脑袋,心中惶恐害怕:“求陛下怜悯,再给臣一个机会。”
容妄真久久看他,不愿给他什么机会,厉喝道:“来人,摘乌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