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敏吃完了早餐,方元也没有露面。他又一次看了看腕上的手表,脸上的笑容更加猥琐起来。
觑着那条门缝,小孩凑到宋吉祥身边,殷勤的递上了一把扳手。
“方元哥的粥快凉了,老板你不给送进去?”
宋吉祥见不得小敏鬼祟猥琐的样子,接过扳手翻手耍了个花活儿,往傻孩子的屁股蛋子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。
“滚蛋!要是闲得慌就把隔壁王婶的小电驴修了。”
小敏吧唧了一下嘴,有点不情愿:“我不想修,她不给钱就算了,还顺咱们东西,前几天我看她孙子玩的棘轮就是咱们丢的那个,我去要,她还不承认是咱们的。还有,她天天到咱家水龙头来打水,我看她家那龙头都要锈死了,心眼都让她长了。”
“邻里邻居的,算了。”脑袋插进发动机箱中的宋吉祥头也不抬的回道。
小敏看着自家老板不走心的样子,有些恨铁不成钢:“她就是看准你不是个计较的人,才这样得寸进尺,她怎么不敢去放刘二家的水,因为刘二家媳妇厉害!”
“谁厉害?”角屋的木门吱呀一声响,方元没有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。他看起来有些缺觉,面色却是好的,嘴唇略略红肿,慵懒糜艳的样子与寸头不搭,却也勾着人瞧,瞧一眼,咂摸一下,还要再瞧一眼。
深灰色宽大的半袖套在他的身上,是宋吉祥的衣服。已经算不得年轻的阳光映着他淡而缥缈的目光,隽永得像一副油画。
宋吉祥手中的扳手下滑了半寸,然后被他紧紧握住。
晚起的青年夹着烟。他与烟草即为适配,西装在身时,斯文优雅,带着淡淡的雅痞之色;如今宽衣大袖,也显得随意性感,像刚刚伸了懒腰的猫儿一般,招的人心痒,想去逗弄。
方元懒洋洋的翻火,却发现宋吉祥不善的目光。顺着目光移动,最后定格在自己指间,才知道问题出在了烟上。
耸耸肩,青年扔了烟,又问了一次:“刚刚在说谁厉害?”
“哦哦哦~”小敏回神,“说孙二家媳妇。”
方元听得可有可无,转身向简陋的浴室走去。
小敏却自顾自地说着:“王婶不敢欺负孙二媳妇,就欺负我们老板,柿子尽挑软的捏。”
已经行至浴室前的青年缓缓回头,挑眉问道:“欺负谁?”
“我们老板!”
“啧!”宋吉祥不悦的咂舌,“算不上欺负,怎么说的我像受气包子似的。”
方元和小敏同时撇了一下嘴。
吃过早饭,宋吉祥外出修车,方元不知他是不是又在躲自己?不过是或不是,他现在都可以坦然面对了。昨晚种种,有酒后的混沌无序,也有拨云见日的顿悟清醒。一切事毕,热烈逐渐褪去,宋吉祥从身后拥着他,强健的手臂将他箍得很紧。方元知道他没睡,两人却一直保持着沉默。窗外有野猫在叫,后半夜起了风,卷着落叶吹到窗子上,发出轻轻的哗响。
原来,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方元微微转头,在黑暗中盯了男人好久。听猫儿又挠了一遍窗子他才偏头吻了上去,位置寻得很准。
心里想着:去他妈的过去,老子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爱这个男人,不管结果如何。
已经学会不再纠结过往的方元,饭后蹲在水渠前,很是惆怅。
隔壁五金店的门被推开,弹簧弓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走了出来,手里端着一个大号洗衣盆。
她熟门熟路的走到汽修店的前面,放下洗衣盆拧开水龙头。
妇人的动静不小,方元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他依旧盯着覆盖着落叶的水面,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。
“这不是面馆的方老板吗?”妇人高声招呼,“好久没见到你了,还以为你把店面兑出去了。”
方元好似才看到她,迅速的抬了一下头,口中嗯嗯的应付了几句,目光便又落在了水面。
“怎么了这是?”妇人来了兴趣,将水流调小后凑到方元身边。
青年长叹一声:“倒霉!我手上的链子掉渠里了。”
“链子?啥链子?”妇人垂头,向方元那截白皙滑腻的手腕看去。眼神重重的刮了几下然后轻飘飘的划走,妇人撇撇嘴,将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。
“值钱吗?”她问。
方元沉痛的点点头,低声说道:“钻石的。”
“钻石的?”妇人拔高声音,“这可不得了!”
方元干脆蹲在了水渠前,拿着一个木棍拨弄水面,不得其法的问道:“王婶,你说那链子会不会沉底?我下去能不能捞上来?反正这渠也不深,水流也慢。”
“不行不行。”女人的头摇的像拨浪鼓,“这渠虽不深,但水凉啊,下去保准冻坏了身体。听婶子的,破财免灾了。”
方元只得点头,又捅咕了好一会儿,才蔫头耷脑的回了铺子。
晚饭是方元做的,小敏吃得又急又快,放下筷子便一脸狞笑:“今个我也去宾馆?”
头上挨了一筷子,宋吉祥立目:“脑子里少装乱七八糟的东西,你原来住哪今天就住哪!”
“可是...方元哥?”
方元慢条斯理的将口中的米饭咽下,笑着说道:“我去你们老板家住。”
宋吉祥转视青年,微微愠怒:“你又做主了?”
“宾馆太贵,钱花得冤枉。”见男人依旧黑脸,方元又道,“住一天是汽修店两天流水。”
“草,真他妈黑。”男人没再反驳,看在钱的份上算是勉强同意了。
“不过今晚我要住下。”在小敏暧昧的目光中方元解释,“今天晚上可能有好戏可看。”
入夜,熄了灯。吉祥汽修的窗帘掀开一条缝,三个脑袋从上到下一次排开。
方元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,看着窗边挤着的宋吉祥、小敏和大头有些好笑。他想去摸一根烟,中途望了一眼窗二货男人的背影,犹豫了片刻,只能搓搓手作罢。
“来了来了!”小敏忽然轻轻的叫,“她真的来捞手链了。”
夜幕中,一个微胖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摸到了汽修铺子正对面的水渠边。身影下蹲,看起来有些犹豫,但最终还是扶着岸边的石台一点点下到了水渠中。
因为动作轻,又隔着窗子,并不能听到水声,只有冷风拍在窗上的啪啪声格外清晰。
宋吉祥“啧”了一声,收回脑袋转身坐在了方元身边:“够损的了你,王婶也五十多岁的人了,这大冷的天,不得冻着。”
方元正犯着烟瘾,瞟了一眼宋吉祥,并不装乖:“她顺了你多少东西?用了你多少水费?你给他家免费修了多少次车?这些钱够不够她买几盒感冒药的?”
宋吉祥不是圣人,平日不计较,只因对方是老妇懒得理论,如今方元替自己出手,他心里谈不上解气,但多少有些熨帖,就像从前两个人共同经营超市时一样。
他摸了一根烟放在嘴里,取了火机点燃,深吞了一口后送到方元嘴边。青年有些意外,神情愉悦的接了,双唇含在的地方,吞着辛辣的滋味却似吃了糖。
他往男人身边靠靠,声音软和下来:“她若是没有贪念,也不会受这份罪,怪就怪她自己爱占便宜。”
“那手链...”宋吉祥低哑的声音混合着夜色。
室内的灯未开,方元看不清男人的神色,以为他只是担心老妇没找到东西兴师问罪,因而不以为然的说道:“我又没说我是什么时候丢的,两年前我确实...”
屋子的这隅静了下来,黑暗中的白雾轻轻渺渺,转眼便被沉郁的夜色吞噬了。
扑通!水渠中发出一声响动,老妇可能脚下不稳,跌入了水中。水渠确实不深,还没等宋吉祥冲出去救人,她已经狼狈的爬上岸来,即便夜黑也看得出那个身影打了几个寒战,然后拖着一路水迹跑回了隔壁屋子。
......
吉祥:我家媳妇不能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