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秋季，阳光逐渐收了脾气，只有正午时还能使使性子，热得人往阴影里躲。

汽修铺子的廊下，有窄窄的一溜阴影，方元坐在那里舀着糖水罐头吃。本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，蹲过一次大牢的方元却倍加珍视，每吃一口都显得十分餍足。

隔壁的门弓子又响，方元用余光扫了一眼，心中赞叹一声：好身板！

他勾着唇角叫了声“王婶”，拎着水盆的老妇却没什么好脸色。

“阿嚏！阿嚏！”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，气恼的将水盆弄得叮当作响。

方元看着她一如平常的打开面前的水龙头放水，好脾气的问道：“王婶这是着凉了？”

老妇面色郁郁，又有些做贼心虚，简单敷衍了一声“嗯”，便算作答。

“秋天早晚温差大，王婶晚上多加床被子，也少沾凉水，别落下什么病根。”方元喝着糖水，口中的殷殷叮嘱比蜜都甜。

老妇纳闷，这个面馆老板以前极难接触，像快冰嘎达似的拒人千里，也不知如今转了什么性，絮絮叨叨的忒招人烦。

老妇昨夜一无所获，又被冰水一激，今早险些没起来炕，因而对方元心生怨恨，巴不得眼不见为净。可方元聊性正浓，将糖水罐头放在身旁的矮凳上，用手一指水渠前地面上的污泥。

“也不知道是哪只野狗昨晚没看清路掉到了水渠中了，爬上来弄了一地淤泥。”他面上漏出一副慈悲像，问道，“王婶，晚上那么冷，野狗不会冻坏了吧？”

老妇气得咬碎了牙齿却只能强忍，黑着脸打着哈哈说道：“不会冻坏！”

屋里趴窗缝的小敏已经笑倒在了宋吉祥身上，捂着嘴强压着自己从胸腔奔泻而出的笑声：“老板，方元哥嘴太损了，你要不要看看王婶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？哈哈哈，真是难得一见。”

宋吉祥将人从肩膀上抖落下去，轻斥：“你少和他学。”

嘴上不满，眼底却压着笑意。男人从角门看出去，只能看见青年搭在腿上伸出的胳臂，肌肉松弛、姿态慵懒，指间灵巧的转着一把长勺，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。

宋吉祥垂目低笑，轻轻的骂了声“狐狸崽子。”

水龙头的水流被骤然放大，直冲的力道像老妇心中压抑的怒火。方元挑眉，镜片在阳光下翻闪了一下，他开口叫来了小敏，捧着糖水罐头懒洋洋的问道：“昨天在王婶家买的工具花了多少钱？”

小敏知道又有好戏看了，眼中跳跃着奕奕神采：“240元，赊的账，老板当时没在家，我又没钱。”

老妇听了有些意外：“谁赊给你的，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
“你的小外孙，当时你在我家门前接水呢。”

老妇吧唧了一下嘴，伸手要钱：“你老板现在在家呢吧，清账吧。”

方元捅捅小敏，催促道：“快去清账，你老板不愿意欠别人的。另外把这几个月的水费单子和给王婶修车用的零件的发票一起拿来，今天就把账都清了吧。”

“什么账？”女人梗起脖子，“我可没欠他们的！”

方元故作疑惑的表情：“你们两家不是共用一个水龙头吗？我看别的商户也有两家共用的，那个早餐铺没接管线用的就是邻居家的，他们每个月平分水费。我看你天天来接很多次水，自己家的那个龙头从来都没开过，以为你们也是如此。”

“我们...我家那个龙头坏了。”

“怪不得。没事，邻里邻居的就共用一个吧，虽然你平日里用的水多很多，我们也不算得那么细了，就平分水费吧。”

“不是...小宋也没说要我的水费钱啊？”老妇开始耍赖。

“原来你们邻里关系处得这么好？”方元一脸不好意思，“是我多事了，还帮你们分得这么清，看来不需要。”他将拿着钱出来的小敏往屋里推，“你们和王婶关系处得这么好，还谈什么钱，拿回去吧。”

他起身，笑道：“您接水，太阳刺眼，我就回屋了。”

“哎！”老妇惊讶，“那钱得给我啊！”

方元无奈的回头：“倒是谈不谈钱啊？王婶您给个准话。”

老妇一哽，脸色变了几变才嚷道：“方老板，多管闲事了吧，人家小宋还没说什么呢，你充什么大瓣蒜啊？让小宋出来，我和他说话。”

方元往门上一靠，今天第一次漏出冷漠的表情，他睨了一眼老妇，说道：“王婶，懂股份互持吗？为了降低运营成本，增加抗风险能力，万吉面馆与吉祥汽修启用新型商业互联互助模式，力争在明年年底前实现净利润翻翻。”

“啥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？”老妇被说得云里雾里，脑子里似乎装着一团猫爪过的线团。

方元放慢了语气：“简单的说，宋吉祥以后只管修车这种大事，像金钱往来这种小事，我管。”他看向已经溢出盆子的清水，“比如收个水费，给邻居修个车这种事。”

他走过去拧紧了水龙头，脸上又戴上了淡淡的笑容：“不过宋老板仁义，说之前的这些费用就算了。”他扬声叫小敏，“把咱们欠的钱给王婶，顺手再把水盆给王婶端回去。”

“不用！我自己端！”老妇心里不痛快，从小敏手里扯过钱就走。

方元在她身后高声说道：“小敏，以后若是再有贼顺咱们东西，就报警吧。”

小敏乐呵呵的接话：“知道了方元哥，我听说现在正严打呢，抓到偷东西的，不但要拘留，还要罚个万八千块的罚款。”

此言未落，老妇脚下一崴，撒了半盆水，湿了半边身子。

方元在她身后冷冷的说道：“王婶，你家招过贼吗？若再丢东西不如我们一起报警啊？”

湿淋淋的老妇头都没回，丢下一句“没丢过东西”，便钻回了屋子里。

“什么是股份互持？什么又是新型商业模式？”宋吉祥不知何时站在了方元身后，面无表情的说道，“闻总，给解释解释？”

方元身子微微后倾，靠在宋吉祥身上，笑着回道：“不懂就问，宋老板好爱学习。”

“擦。”宋吉祥不满，“这么一弄，我好像是一个只能躲在你身后的熊蛋。”

小敏耳尖，听了宋吉祥的话，人小鬼大的在男人的肩头拍了拍，安慰道：“老板你放心，每个熊蛋都会有媳妇护着的。孙二有他媳妇护着，你有...”

傻孩子忽然有点臊得慌，又不知这种说法会不会惹方元不悦，因而扭捏的跑回了铺子。

方元转身，一只手在宋吉祥的指尖上轻轻一攥，偏头在他耳边问道：“宋老板，谁家的媳妇最厉害啊？”

宋吉祥：“......”

昨天没写完，今天补上。晚上还会写一点，写完就发，没写完就明天更。

这周会开《四面佛》，我好兴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