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珞刚在软榻上躺下,窗棂就传来"咚咚"两声脆响。
她翻了个身,那声音却跟催命似的越来越急。
"小姐!"绿竹慌慌张张冲进来。
"隔壁院子搬来户人家,正在那儿敲锣打鼓呢!"
伊珞蹙眉,不耐烦地扯过锦被蒙住头:"让他们敲,敲累了自然消停。"
绿竹急得跺脚:"可、可那是徐家公子!"
伊珞猛地掀开被子,赤着脚就往外走。
月光下,她雪白的中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,活像只炸毛的猫。
院墙那头灯火通明,十几个匠人叮叮当当忙着栽花种树,还有个穿绛紫锦袍的男子站在假山上指挥:"那株红梅再往左挪半尺——对,就那儿!"
伊珞眯起眼,这声音耳熟得很。
"徐!景!晟!"她一字一顿,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假山上的人一个趔趄,差点栽进刚挖的荷花池。
他扭头看见墙头冒出的那张俏脸,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:“珞妹妹!这么巧?"
巧个鬼!
伊珞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往那边扔:"三更半夜不睡觉,你发什么疯?"
徐景晟灵活地躲开扫帚,袖中飞出一条绸带,轻巧地将凶器卷了回来。
"别生气嘛,我这不是想着跟你做邻居,特地连夜布置......"
"谁要跟你做邻居!"伊珞气得首跺脚
"你再吵,信不信我放阿芜过去?"
这话比圣旨还管用。
徐景晟脸色"唰"地变了,连忙摆手:"别别别!我这就让他们停工!"
转头就对匠人们喊:"都散了散了!工钱照付!"
伊珞冷哼一声,刚要转身,却听见墙那边传来熟悉的嗓音:"景晟,我的古琴放哪儿了?"
这声音......
伊珞扒着墙头的手一紧,指甲在青砖上刮出几道白痕。
萧煜。
她的未婚夫。
徐景晟笑得一脸谄媚:"珞妹妹,你未婚夫也来了,要不......"
"砰!"
一块板砖擦着他耳朵飞过去,砸在刚移栽的红梅上。花瓣扑簌簌落了满池。
"伊珞。"萧煜从月洞门缓步走出,一袭墨色长袍衬得他身形修长,眉眼如画。
他抬眸望向墙头上的少女,声音温润:"这么晚还不歇息?"
伊珞抿唇,指尖微微收紧。
她与萧煜的婚约是老爷子定的,她向来不喜被束缚,对这桩婚事更是抗拒。
偏生萧煜性子沉稳,行事滴水不漏,让她连退婚的由头都找不到。
"你们吵到我睡觉了。"她冷声道。
萧煜微微颔首:"是我考虑不周。"
他转向徐景晟,"景晟,让人都撤了吧。"
徐景晟撇嘴:"我这不都是为了......"
"为了什么?"伊珞眯眼。
徐景晟干笑两声,没敢接话。
伊珞懒得再理他们,转身就要跳下墙头,却听萧煜忽然道。
"三日后是书院诗会,你可要一同前往?"
"不去。"伊珞头也不回。
"听说柳家小姐也会去。"萧煜语气平淡,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。
伊珞脚步一顿。
柳家小姐——柳如烟,柳粟兰的亲侄女,向来与伊蕊交好。
她回头,对上萧煜深邃的眼眸,忽而勾唇:"怎么,萧公子是想邀我一同去看戏?"
萧煜唇角微扬:"若珞儿愿意,自然最好。"
"谁准你叫我珞儿了?"伊珞瞪他。
萧煜从善如流:"伊小姐。"
伊珞轻哼一声,翻身下了墙头。
———
次日清晨,徐景晟顶着俩黑眼圈打开院门,差点被眼前的阵仗吓跪了。
伊珞优哉悠哉地坐在太师椅上,身后站着精神抖擞的绿竹和哈欠连天的阿芜。
三人面前摆着张条案,上头搁着面铜锣,旁边还堆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瓷碗。
"珞、珞妹妹......"徐景晟声音都在抖,"这是要唱大戏?"
伊珞红唇微勾,拿起锣锤"咣"地一敲:"徐公子不是爱热闹吗?"
她指尖划过瓷碗,叮叮咚咚奏出段刺耳的调子,"我特地来给你助兴。"
徐景晟痛苦地捂住耳朵:"我错了!我以后白天搬家还不行吗?"
"不行。"伊珞又敲了下锣,"阿芜,上茶。"
阿芜麻利地掏出个小泥炉,当场煮起茶来。
滚水"咕嘟咕嘟"冒着泡,混着锣声碗响,活像在熬醒酒汤——虽然现在才辰时。
萧煜缓步走出院子时,看见的就是这副鸡飞狗跳的场景。
他目光落在伊珞身上,少女一袭绯色长裙,衬得肌肤如雪,此刻正拿着唢呐,吹得徐景晟院子里的锦鲤都翻起了白肚皮。
"伊小姐。"他轻唤一声。
伊珞动作一顿,唢呐声戛然而止。
她抬眸,对上萧煜含笑的眼,莫名有些恼:"怎么,萧公子也要来一曲?"
萧煜摇头:"我只是想问问,诗会那日,我该何时来接你?"
伊珞挑眉:"我答应要去了?"
"你昨晚没拒绝。"萧煜道。
"......"
伊珞噎住。她确实没明确拒绝。
"辰时。"她丢下两个字,起身就走。
萧煜望着她的背影,眼底笑意更深。
徐景晟凑过来,小声嘀咕:"你说她到底去不去啊?"
萧煜瞥他一眼:"你说呢?"
徐景晟挠头:"我哪知道?这丫头的心思比陛下的奏折还难猜。"
萧煜轻笑:"她会去的。"
———
午膳时分,伊珞正咬着糖醋排骨,忽听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她头也不抬:"绿竹,关门。"
"别呀!"徐景晟单手撑着门框,另一只手提着食盒。
"我带了醉仙楼的酱鸭......"
伊珞筷子一放:"阿芜。"
小丫头立刻撸起袖子:"小姐,这次摔左边还是右边?"
徐景晟赶紧后退三步:"我放这就走!"
他放下食盒,又掏出个锦囊,"红梅的种子,保证比原来那株开得艳!"
伊珞挑眉:"你种的?"
"那当然!"徐景晟得意洋洋,"我亲自......买的。"
"啪!"
一颗花生米精准地砸在他脑门上。
"滚。"
徐景晟滚得飞快,临走还没忘把院门带上。
绿竹打开食盒,顿时"哇"了一声:"小姐,都是您爱吃的!"
伊珞夹了块酱鸭,味道确实不错。她瞥见食盒角落放着张字条,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:"诗会见。——萧煜"
她轻哼一声,将字条揉成一团,却又在绿竹转身时,悄悄塞进了袖中。
窗外,徐景晟蹲在墙角,听见院内传来的轻笑声,这才松了口气。
他揉了揉酸痛的腿,一瘸一拐地往家走,嘴里还哼着小调。
暗处,萧煜负手而立,望着伊珞院中的方向,唇角微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