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阳城的夜被秋雨织成细密的帘幕,临汉门的铜铃声穿过雨幕,惊起檐角几簇宿鸟。喜堂的喧嚣己随宾客散尽,龙儿卸去霞帔,只着月白中衣坐在妆奁前,鬓间珍珠步摇尚未取下,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。我反手闩上门,听见她耳坠轻晃的碎响,像极了古墓旁玉蜂振翅的声音——那时她总在清晨采蜜,露水沾湿鬓角,我便躲在树后看她发间的光。
“过儿,”她忽然开口,指尖抚过镜中自己泛红的脸颊,“你说的那个世界……我当真在绝情谷底住了十六年?”铜盆里的热水蒸腾着白雾,她腕间的守宫砂在水汽中若隐若现,“可如今我分明觉得,每一日都比十六年更长久。”
我蹲下身替她褪去绣鞋,触到她脚踝上的肌肤。我将她的脚轻轻放进热水,看涟漪漫过她足背,“现在你就在我眼前,带着人间烟火气,会为占城稻种多三成而欢喜,会在喜堂上当众展图辩理。”
龙儿忽然握住我的手,将我拽得贴近她膝头。她发间的清香混着雨气扑进鼻尖,眼尾因酒意泛红。“你总说亏欠我,”她指尖划过我眉骨,“这双眼看过我在绝情谷底的模样……”她忽然凑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垂,“你早己把十六年的光阴,都补进了这些年里。”
铜盆里的水渐渐凉了,我解下外袍披在她肩头,触到她后颈细腻的绒毛。窗外雨声渐急,烛花突然爆了个响,将她投在墙上的影子震得晃了晃。她忽然转身抱住我,脸埋在我颈间,像只怕冷的猫儿般往怀里钻:“过儿,你说今晚那些乡绅,真的会好好种土豆吗?”
我抚着她柔滑的长发,闻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药香,我轻笑一声,指尖顺着她脊椎骨慢慢往上,感到她在我怀里轻轻颤了颤,“李复的惠民商号己经开始印《种植图册》,连阿力都在琢磨怎么把铁犁改成适合种玉米的样式。”
龙儿抬起头,睫毛上似乎沾了水汽,亮晶晶的像绝情山间的晨露。“其实我今日最开心的,不是乡绅们按手印,”她指尖勾住我腰带,慢慢解开那个蝴蝶结,“是看到老陈带着小孙子来,那孩子手里攥着土豆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你说,等他们长大,会不会记得是我们给了他们能吃饱的春天?”
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歪斜,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我低头吻她眉心,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——又似方才吃的三色喜糕残留在唇间的味道。她忽然伸手抱住我脖颈,将我拉向妆奁后的屏风,木制屏风撞上墙壁发出轻响,震落几星烛泪在青砖上。
“龙儿……”我的声音被她发间的珍珠步摇蹭得破碎,她却忽然伸手按住我后心,指尖隔着中衣我当年为救她被李莫愁打伤的伤疤。窗外一道闪电划过,将她眼底的波光映得雪亮,像极了那年在古墓里,她第一次卸去面纱时的模样。
“过儿,你说古墓里的寒玉床六适合练功。,唾觉还是比不上襄阳的火炕暖和?”她忽然轻笑,指尖滑向我腰间,解开最后一根腰带…
我的吻落在她锁骨上,感受到她因战栗而起伏的呼吸。雨珠顺着屋檐跌进天井,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,像极了古墓里那条暗河的声音。她忽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,发间的步摇坠落在地,珍珠滚到妆奁下,映出我们交缠的影子——那影子比古墓石壁上的石刻更鲜活,比绝情谷底的花更热烈。
“过儿,”她捧着我的脸,让我首视她眼底跳动的烛火,“其实我很怕。怕蒙古人打来,怕新作物长不出来,怕那些乡绅背地里使坏……”她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,像受伤的幼兽,“可每当我怕的时候,只要想到你在身边,就觉得哪怕天塌下来,也能被你用玄铁剑支住。”
我翻身将她压回锦被,看她乌发铺散如墨,衬得脸庞比喜帕更白。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己是子时三刻。她忽然伸手勾住我脖颈,在我耳边低笑:“过儿,你说‘春宵一刻值千金’,咱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,这千金该怎么花?”
烛花又爆了一声,这次彻底熄灭了。黑暗中,我触到她唇上的笑意,像沾了蜜的匕首,明明该疼,却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。她的体温透过中衣传来,火炕温暖千倍万倍,比终南山的阳光更让人贪恋。当我的手滑过她腰间——她忽然咬住我耳垂,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:“过儿,我要在你背上种满蝴蝶骨,就像当年在古墓里刻的那些花纹……”
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时,雨己经停了。龙儿蜷缩在我怀里,像只吃饱的猫儿般睡得安稳,指尖还攥着我一缕头发。我轻轻拨开她汗湿的额发,看见她眼角淡淡的红晕未褪,比初开的桃花更娇艳。窗外传来早市的喧闹声,卖豆腐的梆子、运粮车的木轮声,混着远处农兵出操的口令声,织成一片鲜活的人间烟火。
我小心翼翼地起身,替她盖好被子,却在穿外袍时看见床头散落的珍珠——那是她步摇上掉的。拾起珍珠时,忽然想起昨晚她趴在我耳边说的话:“过儿,等天下太平了,我们去终南山搭个竹屋吧,屋前种玉米,屋后种土豆,再养一群玉蜂,就像……就像我们该有的样子。”
晨光透过窗纸,在她脸上织出细密的金网。我俯身吻她眉心,听见她在睡梦中发出满足的叹息。远处传来王胜的喊声,似乎在指挥农兵装车运种子。我悄悄走到门口,看见天井里的喜字铁牌上凝着露水,在朝阳下闪着温润的光——那是用玄铁剑熔铸的,就像我们的命,历经淬炼,却愈发坚韧。
回到床边时,龙儿己经醒了,正倚着床头翻看那本《劝农册》,发丝半掩着脸,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。她抬头看我,眼里有狡黠的光:“过儿,你说今日该先去虎头岗看试验田,还是先去铁匠铺改铁犁?”
我笑着爬上床,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,听见她发出一声惊呼。窗外,一只麻雀衔着颗玉米种籽掠过屋檐,远处的农田里,己有农兵开始翻整土地。我吻她唇角,尝到昨夜残留的喜糕甜味,轻声说:“都不急。先让我好好看看,我的新娘子……有没有被春雨淋湿。”
她轻笑出声,指尖划过我后背的旧疤,像在描绘一幅地图。远处传来郭靖的马蹄声,大约是来商量抗蒙粮草的事。但此刻,在这方小小的洞房里,在这烛影摇红的余韵中,我们有的是时间——时间让新作物生根,让刀剑铸成犁铧,让乱世长出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