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来了来了！"李光照回头喊了一嗓子，然后迎上去，"王建军同志，欢迎欢迎！"

王建军紧张地点头："李、李同志，你……你好..."

李光瑶红着脸推了弟弟一把："别贫了，爹娘呢？"

"都在屋里等着呢，"李光照故意压低声音，"爹刚才还特意擦了皮鞋..."

"李光照！"李光瑶羞恼地跺脚，王建军则更紧张了，手里的布兜差点掉地上。

三人刚走到屋门口，董晓燕就掀开帘子迎了出来。她穿着那件只有重要场合才穿的藏青色外套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
"这就是建军把？快进屋快进屋！"董晓燕热情地招呼着，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把王建军从头到脚扫了一遍。

王建军停好自行车连忙鞠躬："阿姨好！冒昧打扰了..."

"客气啥，都是自家人。"董晓燕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，"你看你来就来吧，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，太见外了。"

李自强此时也走了出来，站在门口没说话，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王建军。

王建军立刻挺首腰板："叔叔好！我是棉纺厂的王建军，今天特地来拜访您和阿姨。"

李自强点点头："进屋说话吧。"

李光照看着王建军同手同脚地跟着父亲进屋，憋笑憋得肚子疼。二姐悄悄掐了他一把："你再笑试试！"

王建军一进屋就把带来的礼物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："叔叔阿姨，这是一点心意..."

他先拿出那两瓶泸州老窖："听说叔叔爱喝两口..."

李自强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，但很快又板起脸："花这个钱干啥。"

"酒票是厂里劳动竞赛得的奖励，"王建军赶紧解释，"没花多少钱..."

接着他又拿出稻香村的点心盒子："这是给阿姨的..."

董晓燕笑得合不拢嘴："这孩子，太懂事了！"

最后，王建军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块红底碎花的的确良布料："这个...这个是给光瑶的..."

屋里顿时安静了一瞬。在那个布票紧缺的年代，一块崭新的的确良布料可是稀罕物。李光瑶的脸红得像块红布，低着头不敢看人。

随后他又拿起最后的一条烟，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一旁的李光华：“大哥时间有点仓促，我也没来得及准备这条烟是带给您的。”

李自强咳嗽一声："坐吧。"

半个小时后，堂屋里，饭桌己经摆好，虽然不算丰盛，但在那个年代己经算是很体面了：一盘腊肉炒白菜，一盘酸辣土豆丝，一大碗酱猪蹄，一碗红烧肉，一碗鸡蛋羹，一盘红烧鱼，还有刚出锅的白面馒头。

最显眼的是桌子中间的那碗红烧肉，油光发亮，香气扑鼻。

众人落座，李光照注意到父亲虽然脸上严肃，但表情却很是欣慰。大嫂孙秀芳端上最后一盘菜后，也坐了下来。

"小王啊，"李自强抿了一口酒，"你家是哪儿的？"

"报告叔叔，我家是河北保定的，五三年那会跟着父母支援首都建设搬来的。"王建军放下筷子，坐得笔首回答。

"哦？那你父母现在..."

"我父亲是棉纺厂的正式工，母亲在厂办的小说工作。"王建军回答得一板一眼，"家里还有个妹妹，和……和光瑶是同学。"

董晓燕插话："那挺好，家里都是工人阶级。你今年多大了？"

"二十二了，阿姨。"

"比我们家瑶瑶大二岁，年纪倒是挺合适。"董晓燕满意地点点头，夹了块红烧肉放到王建军碗里，"多吃点，别客气。"

李自强又问："你在厂里做什么工种？"

"我是细纱车间的技术员，主要负责机器维修保养。"说起工作，王建军的话多了起来，"上个月还被评为厂里的先进生产者..."

李光瑶小声补充："厂里的进口机器坏了都是他修的。"

李自强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一些："技术工人好啊，到哪儿都吃香。"

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。王建军虽然开始紧张，但几杯酒下肚后，说话也自然了不少。

他讲起厂里的趣事，讲自己怎么跟着老师傅学技术，怎么在劳动竞赛中获奖。

李光照注意到，每当王建军说话时，二姐的眼睛就亮晶晶的，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。

而父母虽然表面上还在"审查"，但眼中的满意己经越来越明显。

"建军啊，"酒过三巡，李自强突然严肃起来，"你说你是党员？"

"是的叔叔，我在厂里还是党支部的宣传委员。"王建军立刻放下筷子。

李自强满意的点点头："思想觉悟很重要。现在国家建设正需要年轻人出力，你可不能落后。"

"叔叔放心，我每个月都按时参加组织生活，还负责车间的黑板报..."

董晓燕打断他们的"政治谈话"："行了老头子，吃饭呢说这些干啥。小王，尝尝这个鸡蛋羹..."

狼牙不知何时钻到了王建军脚边，眼巴巴地望着他。王建军悄悄丢给它一小块肉，被李光照逮个正着。

"好啊王建军同志，你这是在腐蚀我们家的革命卫士啊！"

众人哄笑起来，王建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："我、我看它挺可爱的..."

李光瑶终于忍不住为对象说话："小弟你就别欺负老实人了！"

"哎哟，这就护上了？"李光照夸张地摇头，"娘，老话说的果然没错，女大不中留啊..."

李自强先是瞪了李光照一眼，随后又转头对着王建军问道："小王，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？"

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。王建军放下筷子，认真地说："叔叔，我虽然现在住厂里宿舍，但己经申请了职工住房。如果...如果我和光瑶的事能成，我一定会努力工作，让她过上好日子。"

他顿了顿，鼓起勇气说："我是真心喜欢光瑶的。她善良、能干，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..."

李光瑶的脸色“唰”的一下就红了，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。

董晓燕眼角含泪："好孩子，都是好孩子..."

李自强沉默了一会儿，突然举起酒杯："来，小王，走一个！"

王建军受宠若惊，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李光照知道，这是父亲认可一个人的方式。

收音机里，《红灯记》的唱段不知何时己经结束，换成了《东方红》的旋律。屋外，夜幕完全降临，但李家的堂屋里却暖意融融。

李光照看着二姐和王建军偶尔交汇的眼神，突然觉得，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加纯粹珍贵。

他想起了暖暖，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。

"来，为了我们年轻人的幸福，干杯！"李光照调节着气氛。

"干杯！"全家人举起酒杯，连狼牙也凑热闹似的"汪汪"叫了两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