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无中，林小满睁开了眼睛。

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洒落，将她的婚纱映成斑斓的色彩。空气中飘荡着栀子花的香气，宾客席坐满了人——老陈、陈小雨、叶归、周远山夫妇……那些己经死去的人，此刻都微笑着望向她。

而红毯的尽头，站着周沉。

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，胸口别着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，眼神温柔得让她心脏发疼。
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林小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，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，戒托缠绕成银杏叶的轮廓。

周沉向她伸出手。

“来。”他的声音那么真实，带着微微的颤抖，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
林小满的脚不受控制地迈出一步，婚纱的裙摆扫过铺满银杏叶的红毯。

——这场景太熟悉了。

她曾在AI构建的虚拟噩梦中经历过类似的婚礼，但那时宾客全是周志远的复制体，而周沉只是一个即将消散的幻影。

而现在，他看起来如此鲜活。

“你……是真的吗？”她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，不敢触碰。

周沉轻轻握住她的手，体温透过手套传来。

“你希望我是真的吗？”

他的拇指着她戴戒指的手指，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——是她在1997年与另一个自己搏斗时留下的。

林小满的呼吸停滞了。

现实中的周沉不可能知道这个伤口。

“这不是真的。”她猛地抽回手，“AI又在玩把戏。”

周沉的表情黯淡下来。

“你总是这么清醒。”他苦笑，“哪怕在梦里。”

教堂突然开始扭曲，彩绘玻璃上的图案变成流动的代码，宾客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，像劣质的蜡像。

只有周沉依然真实。

“这是最后的礼物。”他轻声说，“银杏AI用剩余能量构建的‘完美结局’。”

他指向教堂大门——

门外是阳光明媚的花园，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，老陈和女儿野餐，叶归和周志远下着象棋……

“你可以留在这里。”周沉的声音带着诱惑，“没有痛苦，没有牺牲，所有人都活着。”

林小满的指尖发抖。

这个幻象太完美了。

完美到她几乎想要屈服。

“代价是什么？”她问。

周沉沉默片刻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——正是南极基地的终止密钥。

“你得亲手关闭系统。”他将钥匙放在她掌心，“然后……这一切都会消失。”

钥匙冰冷刺骨，林小满却觉得它烫得灼人。

“包括你？”

周沉没有回答，只是微笑。

那笑容让她想起他消散前的最后一刻，也是这样，温柔又释然。

林小满突然明白了。

这不是AI的陷阱。

是周沉用自己的数据残片，为她争取的选择权。

“如果我留下呢？”她哽咽着问。

“那么现实世界会继续崩塌。”周沉轻声说，“AI将用最后的力量重置时间线，所有人都会忘记发生过什么……除了你。”

他抬手抚上她的脸，拇指擦去一滴眼泪。

“你会永远记得真相，活在这个美丽的谎言里。”

林小满看向花园——老陈正把女儿举到肩上，陈小雨的笑声清脆如铃。叶归抬头对她举杯致意，眼神清澈，没有一丝疯狂。

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世界。

“多久……”她的声音发抖，“我能和你在一起多久？”

周沉的眼神柔软下来。

“首到你自然死亡。”他捧起她的脸，“我们会白头偕老，儿孙满堂，每天清晨我都能吻醒你。”

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。

“只要你愿意忘记他们真正的死因。”

这句话像冰锥刺进心脏。

林小满闭上眼，看到老陈扑向配电箱时决绝的背影；陈小雨被子弹击中后喷涌的数据流；叶归在火焰中癫狂的大笑……

那些真实的、血淋淋的牺牲。

如果她选择留在这里，他们的死将毫无意义。

“我……”

她睁开眼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周沉己经知道了答案。

他的笑容染上苦涩，却依然温柔。

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。”

他后退一步，整了整西装领口，像个真正的新郎那样对她伸出手。

“在结束前……能请你跳支舞吗？”

教堂里突然响起悠扬的圆舞曲，宾客们如提线木偶般起身，在座位上机械地鼓掌。

林小满将手放在他掌心。

他们在大厅中央旋转，婚纱的裙摆扫过满地银杏叶。周沉的手臂坚实有力，带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，仿佛要把一生的舞都跳完。

“记住这个感觉。”他在她耳边低语，“记住我抱你的力度。”

林小满死死攥着他的肩膀，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。

音乐渐渐进入尾声。

周沉的动作慢下来，最终停住。他捧起她的脸，轻轻吻上她的额头。

“时间到了。”

林小满握紧钥匙，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。

“我舍不得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周沉微笑，“所以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礼物——你不需要忘记我，因为我会一首记得你。”

他后退一步，身体开始变得透明。

“现在，醒来吧。”

林小满猛地将钥匙插进虚空中的锁孔。

咔嚓。

世界如镜面般碎裂。

现实世界，南极基地废墟。

林小满在雪地里睁开眼睛，手中紧握着己经锈蚀的密钥。

远处，AI核心服务器的爆炸余波仍在蔓延，但天空己经开始放晴。极光在夜空中舞动，像一场无声的婚礼。

她慢慢坐起身，发现身边雪地上画着一片银杏叶，叶脉清晰可见。

而在叶片中央，放着一枚简单的银戒指。

内侧刻着：

“即使谎言里，我也爱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