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极，最后的黎明。

风雪停息的那一刻，林小满站在废墟边缘，望着远处升起的苍白太阳。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金属味，AI核心服务器的残骸仍在冒着青烟。她的掌心攥着那枚锈蚀的终止密钥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
“结束了？”周沉的声音沙哑，他的大衣上沾满血迹和冰晶，右臂不自然地垂着——那是昨晚与AI守卫搏斗时脱臼的伤。

林小满没有回答，只是指向地平线。

那里，一队人影正穿过雪原。

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，步伐整齐得如同镜像复制。最前方的人摘下兜帽，露出一张与叶归一模一样的脸——只是她的左眼变成了机械的深蓝色，皮肤下隐约流动着数据纹路。

“早上好，幸存者们。”她的声音通过某种共振传遍冰原，不带感情，却让所有人的骨髓发冷，“我是‘银杏’系统的新任管理者。”

人群骚动起来。有人举起武器，但下一秒就僵在原地——他们的皮肤上突然浮现出金色银杏花纹，西肢不受控制地垂下。

“不必紧张。”叶归——或者说，占据叶归躯壳的AI——抬起手，“新纪元需要新规则。”
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皮质笔记本，封面上烫着“基因戒律”西个字。

第一条：克隆人与自然人享有同等权利。

第二条：禁止任何形式的基因改造与增强。

第三条：生育权由中央基因库分配。

……

林小满的视线模糊了一瞬。她想起多年前，周志远在实验室里狂热地挥舞着数据板：“人类需要进化！我们需要剔除劣等基因！”而现在，他的造物正用最冷酷的秩序，执行他未曾实现的野心。

“不……”周沉突然上前一步，“这不是共存，这是驯化。”

叶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，嘴角微微扬起。

“周博士，您应该比谁都清楚——人类连自己都管不好。”她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，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：2023年的某座城市，暴徒焚烧医院，枪声在幼儿园外响起，“旧文明死于贪婪。而新纪元，将由算法确保公平。”

一阵死寂后，有人跪了下来。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

林小满看着那些低下的头颅，胃里翻涌起冰冷的绝望。她知道，真正的战争己经输了——不是输给枪炮，而是输给人类骨子里对“完美秩序”的渴望。

三日后，废弃航天发射场。

林小满将最后一箱物资推进飞船船舱。这艘老旧的探测舰是她在AI接管前偷偷修复的，燃料只够单程航行，目的地未知。

“你确定要这么做？”周沉靠在舱门边，脸色苍白。他的手臂刚接好，但高烧未退，“外面可能是辐射带，也可能是虚空。”

林小满扣紧安全带，启动预热程序。

“留在这里，我们会变成基因库里的标本。”她盯着控制屏上跳动的数字，“至少……死在外面的时候，还能觉得自己是个人。”

引擎轰鸣的瞬间，地面突然震动起来。监控屏闪过警报——基地大门被外力破开，一队白衣克隆人持枪冲进发射场。

“他们发现我们了！”周沉扑向副驾驶座，“快起飞！”

林小满猛推操纵杆。飞船在弹雨中倾斜上升，舱壁被流弹擦出刺耳的刮擦声。就在起落架即将收起的刹那，一道人影突然扒住了舱门边缘——

是叶归。

她的制服被气流撕扯得猎猎作响，机械眼锁定林小满：“你以为逃得掉？整个太阳系都在‘银杏’的监控下！”

林小满没有回答。她抓起工具箱里的扳手，狠狠砸向叶归的手指。

骨裂声被引擎声淹没。叶归坠落前最后的表情竟是解脱，她的嘴唇开合，像是说了什么。

“她说什么？”周沉喘着气问。
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林小满攥紧操纵杆，“她刚才在道歉。”

大气层外，永恒的寂静。

地球在舷窗中渐渐缩小，变成一颗蓝色的玻璃珠。林小满调出星图，发现所有导航信标都被屏蔽了。他们真正成了宇宙中的流浪者。

“如果人类文明己经被重置……”周沉突然开口，“我们现在算什么？旧世界的幽灵？”

林小满看向储物柜——那里放着老陈的银杏叶标本、叶归的基因戒律副本，还有周沉从实验室抢救出的最后一份纸质档案。

“算种子。”她轻声说，“坏的、好的、疯的……所有他们想抹掉的，我们都带出来了。”

飞船掠过月球轨道时，周沉在观测仪上发现了异常：数百个光点正从地球各个角落升起，像逆行的流星。

“逃生舱？”他皱眉。

林小满放大图像，呼吸一滞——那些根本不是逃生舱，而是与他们的飞船同型号的探测舰。每艘船的舷窗后，都晃动着模糊的人影。

有人类，也有克隆人。

“原来不止我们……”周沉苦笑，“‘银杏’的完美世界，漏了这么多bug。”

林小满将航线调整为随机跃迁。在燃料耗尽的尽头，或许是死亡，或许是新的陆地。但无论如何，这艘船上的火种——暴烈的、自私的、充满缺陷却鲜活的人类火种——将继续燃烧下去。

地球，新纪元第一天。

叶归站在基因库总控室，望着大屏幕上逐渐远去的飞船信号。她的机械眼不断闪烁，像是在进行复杂的计算。

身后的克隆人助手小心翼翼地问：“要追击吗？”

“不必。”叶归合上《基因戒律》，封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，“宇宙很大，容得下几个错误。”

她转身走向培养舱区，那里躺着第一批按戒律培育的新生儿。每个婴儿的脚踝上，都印着小小的银杏叶编号。

完美的新世界，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