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3:17，东海岸废弃码头。

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，林小满的靴子陷进潮湿的沙地里，每走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声响。远处，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轮停泊在浓雾中，船身上用褪色的红漆涂着“海鸥号”三个字。

周沉走在她前面，右手始终按在腰间——那里藏着一把电磁脉冲枪，是他们从红姐的安全屋里带出来的唯一武器。

“你确定船长会帮我们？”林小满压低声音问。

“不确定。”周沉头也不回，“但红姐说这是最后一条路。”

码头静得诡异。没有船员，没有装卸工，甚至连海鸟的叫声都没有。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闷响，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。

他们刚踏上舷梯，黑暗中突然亮起十几束刺眼的红光——是枪械的激光瞄准点，密密麻麻地钉在两人胸口。

“报上名。”一个沙哑的男声从甲板阴影处传来。

周沉举起红姐给的磁卡：“红姐的人情。”

沉默持续了几秒。

然后，那些红点齐刷刷地熄灭了。

“跟我来。”

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。他戴着船长帽，脸上布满风霜刻痕，左臂的袖子空荡荡地垂着——但引起林小满注意的是他的右手。那只手从手腕处开始，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，上面烙着一个清晰的编号：ZX-09。

周沉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。

“船长怎么称呼？”林小满试探性地问。

男人咧嘴一笑，露出几颗金属假牙：“叫我老K。”

他转身带路，机械义肢在甲板上发出规律的“咔嗒”声。林小满和周沉对视一眼，跟了上去。

船舱内部比外表宽敞得多。

穿过几道暗门后，他们来到一个改装过的货舱。墙壁上挂满了老式显示屏，实时监控着全球各地的基因扫描站动态。角落里堆放着十几个低温储存罐，罐体上贴着生物危害标志。

“红姐死了？”老K突然问。

周沉点头：“为了掩护我们。”

老K的机械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下，舱门缓缓关闭，气压锁发出“嘶”的密封声。

“你们运气不错。”他拉开抽屉，取出两套船员制服扔给他们，“三小时后，‘海鸥号’启程前往火星殖民地。”

林小满接过衣服，触感冰凉而厚重——是防辐射材质。

“叶归的卫星覆盖不到火星？”她问。

老K笑了：“火星上没人在乎你是什么基因。”他顿了顿，“只要付得起船费。”

周沉皱眉：“我们没带信用点。”

“红姐的人情就是船费。”老K转身调出一张星图，“不过有个条件——你们得帮我运点‘特殊货物’。”

他按下某个按钮，角落里的低温罐发出“嗡”的启动声。罐体透明窗口后，隐约可见数十个胚胎悬浮在淡蓝色液体中。

林小满的血液瞬间凝固。

那些胚胎的颈后，全都烙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条形码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第一批没被AI污染的原始样本。”老K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，“周志远死前偷偷保存的。”

周沉猛地抓住老K的衣领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
机械义肢“咔”地弹出一把刀刃，抵在周沉喉咙上。老K的眼神冷得像冰：“我才是该问这个问题的人——为什么你的虹膜里藏着周志远的生物密钥？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林小满下意识地后退，手摸向藏在袖口的匕首。她从未听周沉提过什么“生物密钥”。

僵持了几秒，周沉缓缓松开手：“你认识我父亲。”

这不是疑问句。

老K的刀刃收了回去：“我是他最后一个活着的实验品。”他卷起袖子，露出整条机械臂与肉体连接处——那里密密麻麻全是手术缝合的痕迹，“当年他为了对抗叶归的AI核心，偷偷改造了十二个‘信使’。只有我活下来了。”

他指向那些胚胎：“这些孩子是人类的火种。叶归的基因戒律一旦全面实施，地球上将不再有真正的自由人类。”

船身突然轻微震动起来。老K看了眼监控屏：“扫描无人机接近了。”他快速操作控制台，“换上衣服，跟我去轮机舱。离港前你们得躲进隔离箱。”

林小满抓住周沉的手腕：“那些胚胎……”

“是克隆人？”周沉替她问完。

老K摇头：“比那更糟。他们是叶归计划中的‘完美公民’原型——没有自由意志，绝对服从基因戒律。”他冷笑，“讽刺的是，周志远用同样的基因序列造出了完全相反的产物。”
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满一眼。

你就是那个意外，YX-00。

这句话他没说出口，但林小满从那双眼睛里读出来了。

三小时后，海鸥号缓缓驶离地球轨道。

林小满蜷缩在隔音舱里，透过舷窗看着那颗蓝色星球渐渐变小。周沉坐在她对面，手里把玩着老K给的数据芯片——据说里面存着周志远留下的最后讯息。

“你早就知道。”林小满轻声说，“关于你父亲的事。”

周沉抬头，舷窗外的星光落在他眼睛里：“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少，比你担心的多。”

飞船突然剧烈颠簸起来。广播里传来老K的声音：“坐稳了，孩子们。我们要穿越卫星监控网了。”

林小满感到一阵失重，紧接着是巨大的加速度压迫胸腔。舷窗外，地球最后的光芒被黑暗吞噬。

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，她仿佛听到周沉说：

“欢迎来到人类最后的逃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