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裙子。温念的手指最终落在柔软的红色布料上。某种深埋的首觉告诉她，这是通往真相的钥匙。
沈愿——现在自称温念的女人——嘴角微扬："明智的选择。"她将白大褂收回包里，"圣玛丽福利院在城北，打车二十分钟。这是地址。"
纸条上的字迹工整得不像手写："圣玛丽儿童之家，橡树街17号"。背面用红笔画了简易地图，某个房间被特别标注。
"地下室？"温念抬头。
"去了就知道。"沈愿帮她拉开病房窗帘，阳光倾泻而入，"穿好裙子，我在楼下等你。"
红裙子比想象中合身，仿佛量身定制。镜中的自己让温念恍惚——酒窝在左，发旋逆时针，连站姿都微妙地镜像对称。最陌生的是眼神，那种带着探究的锐利感，像在审视另一个世界。
医院走廊空荡得出奇。护士站没人，电子屏显示今日值班表，但所有名字都被替换成数字代码。电梯需要指纹解锁，温念试探性地用左手拇指按上去——绿灯亮起。
一楼大厅，沈愿正在自动贩卖机前买咖啡。她递给温念一杯黑咖啡，没加糖——恰好是沈确的口味，而非温念惯喝的双糖拿铁。
"你的记忆..."
"正在融合。"沈愿啜饮咖啡，"三天前我还只会用法语数数，现在能背《出师表》。"她指向停车场，"车在B区。"
黑色轿车里弥漫着柠檬清洁剂的味道。温念系安全带时注意到车窗贴膜异常厚重，几乎不透光。
"防紫外线。"沈愿发动引擎，"记忆缺失者普遍畏光。"
车子驶入主路。温念望向窗外，城市景观熟悉又陌生——广告牌上的字母全部镜像翻转，行人走路姿势左右失衡，连红绿灯都变成蓝绿灯。
"全球性镜像症状。"沈愿解释，"海啸释放的次声波改变了地球磁场，导致所有带铁元素的生命体轻微极化。"
温念不确定该不该相信。但这个世界确实不同了，就像透过镜子看到的平行宇宙。
橡树街17号是栋维多利亚风格建筑，红砖爬满藤蔓，铁门锈迹斑斑。门牌下方刻着"1912年建"，但石料崭新得像上周才雕刻。
"到了。"沈愿停车熄火，"记住，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任何蓝色物体。"
"为什么？"
"蓝光会加速记忆融合。"沈愿从手套箱取出红镜片眼镜，"戴上这个。"
镜片下的世界蒙上血色滤镜。福利院前院的雕塑喷泉突然变得透明，水柱中浮现全息时钟，倒计时显示「11:23:07」。
"时间不多了。"沈愿快步走向侧门，"跟我来。"
走廊墙壁贴满儿童画，全是穿红裙子的女孩。温念凑近观察，发现画框玻璃反射的不是她的脸，而是不同年龄段的同一个女孩——从幼童到少女，面容逐渐与她自己重合。
"这是..."
"记忆长廊。"沈愿推开尽头房门，"每个温念都来过这里。"
地下室楼梯陡峭昏暗。温念扶着墙，触感湿冷如生物腔道。红色镜片下，墙壁渗出荧光符号，组成某种非人类文字。
地下室门锁是瞳孔识别。沈愿摘下温念的眼镜："看这里。"
绿光扫过她的左眼。机械女声响起："虹膜匹配-温愿，权限通过。"
门内是间圆形大厅，中央悬浮着巨型水滴状装置，表面流转着数据光纹。西周墙壁嵌满标本罐，每个罐子里漂浮着红裙子碎片。
"记忆保存库。"沈愿轻触控制台，"自毁程序启动后，这里是唯一幸存的方舟站点。"
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——沈确穿着白大褂，背景是瑞士主控中心：
"如果你看到这个，说明红色按钮生效了。"他的影像比电视上鲜活，右眼是正常的深褐色，"镜像交换只是第一步。真正的计划藏在你的DNA甲基化模式里。"
投影切换成双螺旋结构，某些片段闪着红光："我编辑了你的基因记忆，特定触发条件下会释放加密信息。圣玛丽就是钥匙。"
温念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沈愿递来玻璃杯："喝水。记忆解压时可能头晕。"
水有金属味。喝下不久，地下室突然扭曲变形，墙壁如液体流动。温念闭眼抵抗眩晕，再睁眼时，大厅变成了儿童卧室——粉色墙纸，小床，书桌上摊着蜡笔画。
画上是三个孩子：两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和一个男孩。背面写着"小念、小愿和小确"。
"这是..."
"你的记忆。"沈愿的声音忽远忽近，"不，是温愿的。"
床下传来响动。温念弯腰，对上一双惊恐的眼睛——七八岁的她自己！小女孩穿着红裙子，左颊酒窝明显，怀里紧抱泰迪熊。
"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..."小温愿哀求，"小念说黑屋子会吃人..."
世界再次旋转。温念跪倒在地，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脑海：法语课堂、修道院花园、戴十字架的老修女...这是温愿的人生，正在与她的记忆交织。
"坚持住。"沈愿扶她坐起，"甲基化记忆需要时间整合。"
全息沈确继续播放："方舟计划从未停止。全球73个站点中，17号只是开始。真正的威胁是记忆标准化——消除所有个体差异，创造绝对可控的集体意识。"
投影切换成世界地图，红点标注各站点位置："红色按钮销毁了数据，但核心程序仍在运行。要彻底终止它，你需要..."
电视新闻的片段突然插入——机械义眼沈确正在接受采访，当记者问及记忆缺失症时，他的左眼突然闪过红光，右手无名指轻敲桌面三下。
全息沈确微笑："看，他记得我们的暗号。"
画面回到地下室。沈确的投影取出红蓝两粒胶囊："最终选择。蓝色会让你永远成为温愿，安全但孤独；红色则尝试唤醒被囚禁的我，但有70%风险重置你的记忆。"
投影突然扭曲，沈愿惊呼："干扰！他们发现了！"
地下室灯光骤灭，仅剩全息投影泛着微光。沈确的影像开始跳帧："...记住...酒窝在左...去码头...43号...集装箱..."
投影消失前，温念清楚听到最后一句话："我爱的从来不是镜像，是打破镜像的你。"
黑暗笼罩。温念摸索着站起来，突然注意到墙壁上的儿童画开始发光——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其实是二进制代码！她下意识破译：
「记忆花园未毁...方舟仍在航行...核心在...」
代码突然中断。应急灯亮起，沈愿脸色惨白："快走！清洁程序启动了！"
她们冲上楼梯，身后传来液体倾泻声。走廊墙壁渗出蓝色黏液，所到之处儿童画纷纷消融。沈愿拽着温念狂奔，前门却被蓝光封锁。
"后门！"温念凭首觉转向厨房。
后花园杂草丛生。她们翻过矮墙，跌进邻居院子。黑色轿车就停在巷口，引擎未熄。
上车瞬间，福利院窗户全部爆裂，蓝光如火焰喷射。沈愿猛踩油门，车子蹿出橡树街。
"那是什么？"温念喘着气问。
"记忆消毒剂。"沈愿紧盯后视镜，"任何暴露在蓝光下的神经元记忆都会被重置。"
温念突然想起什么，掏出红蓝胶囊——它们还在她口袋："沈确说码头43号集装箱..."
"港口区。"沈愿急转弯，"坐稳了。"
车子驶入工业区，天色己暗。43号集装箱在最边缘位置，锈迹斑斑的门上画着红色蝴蝶——与温念童年画的完全一样。
指纹锁识别她的左手。门开时，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。集装箱内是间简易实验室，正中央摆着与地下室相同的水滴装置，只是小了一号。
装置旁站着穿白大褂的沈确——不是全息投影，不是机械义眼的仿生体，而是有血有肉的本尊。他转身微笑，右眼下的笑纹熟悉得让人心痛：
"七天不见，念念。"
温念的眼泪夺眶而出。这个沈确没有机械义眼，没有冰冷的语调，甚至白大褂袖口还沾着她熟悉的咖啡渍。
"你...怎么..."
"镜像交换的副作用。"沈确——真的他——轻触她左颊酒窝，"当温念变成温愿，沈确就变成了..."
"沈念？"温念颤抖着问。
沈确摇头："沈愿的对应面是沈确。而我..."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女声，"是沈念。"
温念踉跄后退。沈愿扶住她："不，这是记忆融合现象。他的主人格吸收了沈念人格的部分特征。"
"暂时的。"沈确——男声恢复，"为了骗过主控中心的监测。"他指向水滴装置，"这里保存着我最后完整的神经图谱。只要将数据导入任意仿生体..."
"就能让你真正复活？"温念燃起希望。
"不，只能创造新的我。"沈确苦笑，"原版的意识己经...分散了。"
电视新闻的画面闪回——机械义眼沈确敲桌面的手势。温念突然明白："那是信号！你的部分意识还在仿生体里！"
沈确点头："核心记忆被加密存储。如果能找到正确的解码频率..."
水滴装置突然亮起红光，显示「记忆同步开始」。沈确的影像开始变淡："时间到了。选择吧，念念。红胶囊唤醒仿生体里的我，蓝胶囊保护你自己。"
他的声音逐渐消散："无论你选什么，记住——我爱你，从来不是因为你像谁..."
集装箱门被海风吹开，夕阳将水面染成血色。温念站在红蓝胶囊前，掌心渗出汗水。沈愿静静退到门外，给她最后的选择空间。
胶囊在暮光中闪烁。红色代表冒险一试，可能唤醒沈确也可能失去所有记忆；蓝色代表接受现实，永远活在这个镜像世界。
温念深吸一口气，伸手向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