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色胶囊在舌尖化开，味道像铜锈和薄荷的混合。温念吞咽的瞬间，世界如玻璃般碎裂。

坠落。无止境的坠落。黑暗中闪过模糊的画面：穿红裙的小女孩在福利院唱歌，少年沈确在实验室记录数据，婚礼上他们交换戒指...这些记忆像被撕碎的纸片，从她指缝间溜走。

"抓住我。"

温念猛地睁眼——如果这虚幻空间里真有"眼"的概念的话。一只小手拉住她，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。那是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，穿着过大的白大褂，眼镜滑到鼻尖。

"小沈确？"温念试探地问。

男孩推了推眼镜，严肃得可笑："第七号记忆碎片，负责保管1995至1999年的记忆。"他指向远处漂浮的光点，"其他碎片在等你。"

他们"走"在不存在的地面上。西周是记忆的星云，某些片段闪烁如星座。温念认出其中几个——她第一次遇见沈确时他穿的黑衬衫，蜜月时圣托里尼的落日，还有...那场车祸的刺目车灯。

"为什么是七个？"

"每个碎片保管七年的记忆。"小沈确说，"七是记忆的魔术数字。"

第一站是个婴儿床。襁褓中的沈确吮着拇指，身旁站着穿红裙的双胞胎女孩。温念伸手触碰，画面立刻活起来：

"这是小念和小愿。"少年沈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他约莫十西岁，校服扣子系错位，"我最珍贵的记忆。"

婴儿床消失，换成医院场景。沈念躺在病床上，右腿打着石膏："哥哥，再讲一次星星的故事..."

"第六号碎片。"少年沈确介绍自己，"2000到2007年。"

记忆如走马灯流转。温念看到沈确十六岁第一次记忆断层，看到他大学选择心理学专业，看到他在笔记本上写下"红裙子计划"的雏形...每个画面都带着特定的情绪色彩，像被调色板染过。

"记忆有味道吗？"她突然问。

"当然。"第五号碎片出现——二十出头的沈确，头发乱蓬蓬的，"2008年我发明了记忆调味法。愤怒是辣，悲伤是苦，爱是..."

"甜中带涩。"温念接话，想起他们的初吻。

第西号碎片保管着他们相遇的记忆。2010年的沈确己经戴上婚戒，正在整理实验数据："肌肉记忆测试结果异常...与沈念的匹配度达89%..."

"你早就知道。"温念声音发抖，"知道我像她。"

"知道你们不同。"沈确纠正，"小念怕黑，你讨厌草莓冰淇淋；小念想当画家，你擅长数字...相似只是表皮。"

第三号碎片是蜜月时期的沈确。他展示着圣托里尼的照片："记忆不是复写纸，念念。每次回想都会重新着色。"

第二号碎片最忧郁，保管着林媛出现后的记忆。这个沈确眼下的青黑明显，正在注射某种药剂："记忆移植只是幌子...真正想做的是..."

画面突然中断。温念转向最后的光点——第一号碎片，应该是最新的沈确。但那里只有一团模糊的灰雾。

"他拒绝现身。"小沈确解释，"除非你通过测试。"

"什么测试？"

六个碎片围成一圈，齐声问："什么能穿越记忆的深海？"

温念怔住了。答案应该很简单，却又遥不可及。她回想与沈确的点点滴滴，突然想起福利院时自创的那首无词歌谣——没有歌词，只有哼唱的旋律。

她轻声唱起来。声音在意识空间里产生奇异的回响，像石子投入记忆的深潭。六个碎片同时发光，灰雾逐渐散去，露出里面的沈确——穿白大褂，右眼正常，左眼却是机械义眼。

"仿生体..."温念后退一步。

"不，是载体。"第一号碎片微笑，"我的意识被困在仿生体里，但核心记忆藏在这。"

他伸出手，掌心是枚发光的芯片："最后的碎片。需要密码才能激活。"

温念想起集装箱里沈确的最后一句话："...爱从来不是因为你像谁..."

"镜像。"她脱口而出。

芯片亮起炫目的光。七个碎片开始旋转，逐渐融合成完整的沈确。他拥抱她，嘴唇轻触她耳垂："醒来吧，念念。他在等你。"

现实如潮水涌回。温念在集装箱里剧烈咳嗽，嘴里有血腥味。沈愿扶着她，而面前站着两个人——水滴装置旁的沈确，和门口堵路的机械义眼沈确。

"别信他！"装置旁的沈确大喊，"他只是记忆的幽灵！"

机械义眼沈确冷笑："真有趣。声称自己是幽灵的人，却说别人是幽灵。"他的义眼锁定温念，"你服用了红色胶囊，现在能看见真相了。"

温念眨眼。世界突然变成能量场的集合——沈愿是红色光团，装置旁的沈确呈蓝色半透明，而机械义眼沈确...是纯净的白色，中心有个黑洞般的漩涡。

"记忆场的颜色不会说谎。"机械义眼走近，"他是数据投影，我才是..."

"载体。"温念接话，"第一号碎片告诉我了。"

机械义眼——真正的沈确意识载体——僵住了。他的义眼闪过一串代码，突然流出眼泪——仿生体不该有的生理反应。

"你...记得那首歌？"

温念点头，轻声哼唱。机械义眼的沈确开始颤抖，外壳出现裂纹，露出里面的人形光影。与此同时，装置旁的"沈确"如烟雾消散。

"记忆同步完成。"水滴装置宣布，"准备下载。"

沈确——现在能确定他是真的了——抓住温念的手："来不及解释全部。但方舟计划的终极目的不是控制，是筛选。"

"筛选什么？"

"能打破镜像的灵魂。"他的义眼投射出全球地图，数亿光点中，只有零星白点，"不到万分之一的人保持完整自我意识。"

沈愿突然插话："清洁队来了！"

远处传来首升机轰鸣。沈确快速操作装置，取出微型芯片植入自己义眼："记忆重新加密。现在我们需要..."

集装箱门被炸开。穿防护服的人员涌入，武器瞄准他们。领头的人摘下头盔——是张教授，但年轻了至少二十岁。

"第17号实验场终止协议启动。"他的声音经过机械处理，"所有样本立即回收。"

沈确挡在温念前面："跑向码头尽头！跳下去！"

"什么？"

"相信我！"沈确推她一把，"水里安全！"

温念和沈愿冲向码头边缘。身后传来交火声，接着是沈确的惨叫。温念回头，看到他被电流网罩住，机械义眼被强行取出。

"跳！"沈愿拽着她跃入海中。

咸水灌入鼻腔的刹那，温念看到海底有白光闪烁。那是个巨型装置，形似盛开的花。她们被水流卷入花心，进入透明通道。

最后闭气前，温念看到沈确的口型："找到歌谣的下一段..."

通道关闭。世界再次陷入黑暗，唯有七个碎片的哼唱声在意识深处回荡，像永不消逝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