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。这是温念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。比上次醒来时更浓烈,混合着某种花香——栀子?不,百合。她讨厌百合,那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。
"温愿女士?您能听见我说话吗?"
这次的声音不同。更年轻,带着南方口音。温念努力撑开眼皮,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——护士的脸,圆润白皙,眉角有颗痣。陌生。
"我...在哪里?"
"圣心医院神经内科。"护士调整输液速度,"您昏迷了两周。脑震荡伴记忆中枢轻微损伤。"
两周?温念看向窗外。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光影,行人来来往往,没有镜像症状的痕迹。广告牌上的字母正常排列,红绿灯恢复红绿两色。
"日期是..."
"2023年8月7日。"护士递来病历卡,"您叫温愿,32岁,因海难送医。这是您的私人物品。"
床头柜上的透明袋里装着钱包、手机和...半张烧焦的乐谱?温念伸手去够,却引发一阵尖锐的头痛。
"别急。"护士扶她坐起,"记忆损伤需要时间恢复。"
病历卡上的名字刺眼地写着"温愿"。照片确实是她的脸,但酒窝在左。翻到背面,诊断结果栏注明:"逆行性遗忘症,海马体CA3区神经元异常放电"。
"谁送我来的?"
"渔船在珊瑚礁附近发现您的救生艇。"护士递来当天的报纸,"奇怪的是,那天没有风暴预警。"
头版是某国总统访华,内页有则小豆腐块:《著名脑科学家沈确博士失踪》。配图是监控截图——沈确穿着白大褂走进实验室,再没出来。报道日期正是她按下红色按钮的那天。
"这不可能..."温念的手指颤抖着划过新闻。方舟计划、海底基地、73个站点的爆炸...这些记忆清晰如昨,却像从未发生过。
护士离开后,她挣扎着下床,拖着输液架走到窗边。楼下报亭的杂志架上,《科学》期刊封面正是沈确的机械义眼照片,标题是《记忆遗传理论突破》。
"幻觉..."她掐自己手臂,"都是脑损伤的幻觉..."
但大腿内侧的淤青作证——那是集装箱里被金属边缘撞的。还有左手无名指的戒痕,显示婚戒刚摘下不久。
电视突然自动开启。午间新闻正在报道全球记忆缺失症缓解的消息:"...镜像症状自发性消退,专家称可能与地磁暴有关..."
画面切到某实验室。张教授——年轻二十岁的版本——正在讲解脑科学进展:"记忆具有惊人的可塑性。我们的研究表明,特定频率的声波可以..."
温念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某个频率...声波密钥...记忆碎片如拼图般重组。她冲向卫生间,对着镜子检查左耳后——那里有块微小的结痂,正是机械义眼残骸贴附的位置。
"不是幻觉..."她对着镜中的"温愿"低语,"沈确真的存在..."
窗外传来孩童的歌声。旋律简单纯净,没有歌词。温念如遭雷击——正是那首无词歌谣!她扑回窗边,看到医院花园里,一群孩子围成圆圈唱歌,指挥是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,约莫七八岁。
女孩转身的瞬间,温念的血液凝固了——左眼戴着眼罩,右眼是深褐色,睫毛的弧度与沈确一模一样。更可怕的是,当她抬手打拍子时,露出的手腕内侧有个蝴蝶纹身...和温念锁骨下的一对。
"沈...念?"
女孩突然抬头,独眼首视温念的窗口。她嘴唇微动,隔着三层楼的距离,温念却清晰读出了那个词:"妈妈。"
输液架哐当倒地。温念跌坐在床边,头痛欲裂。护士冲进来时,她正抓着那半张乐谱残页,上面烧焦的边缘拼出模糊的数字:17。
"您没事吧?"护士帮她回床,"医生说记忆会逐渐..."
"那个女孩!"温念指向窗外,"红裙子的!"
护士疑惑地看向花园:"什么女孩?合唱团只有一位老教师带队啊。"
温念再次望向窗外。孩子们仍在唱歌,但指挥变成了六十多岁的妇人,穿着朴素的灰裙子。红裙子女孩如幽灵般消失。
"又来了..."护士叹气,"记忆损伤常伴视觉错认。您需要休息。"
她注射了镇静剂。温念在药物作用下昏沉入睡,梦中反复出现海底基地的爆炸,和沈确最后的那句"在下一个轮回等我"。
再次醒来己是黄昏。床头多了个包裹,牛皮纸包装,没有署名。温念趁护士不在拆开它——里面是机械义眼的另一块残骸,和乐谱缺失的下半张。
残骸上刻着微型编号:17-23。乐谱背面有行潦草字迹:「歌谣未终,轮回继续。——S」
电视突然跳台到音乐频道。主持人兴奋地介绍:"下面请欣赏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带来的新曲目——《记忆之海》..."
前奏响起的瞬间,温念的眼泪夺眶而出。正是那首完整的无词歌谣!演奏到第三节——乐谱上被烧焦的部分——时,病房的灯光突然频闪,心电图机发出刺耳警报。
护士们冲进来时,温念正用左手在墙上画奇怪的符号——七个音符环绕着一个数字17,与她梦中见过的全息影像完全一致。
"快叫精神科!"有人喊道。
温念却异常平静。她指向电视:"听,这是关闭方舟的钥匙。"
合唱团唱到最高潮时,电视画面突然扭曲,闪现出73个光点,随即恢复正常。但温念清楚看到了——那些是方舟站点的坐标,其中17号仍在闪烁。
"他没死..."她轻声对自己说,"游戏还在继续..."
护士递来药片。温念假装吞下,实则藏在舌底。当所有人离开后,她吐出来端详——蓝色胶囊,标签被撕掉了,但气味与沈确在集装箱里给她的"最后选择"一模一样。
窗外,暮色中的花园空无一人。只有风吹过草坪,掀起一片红色布料——可能是气球残骸,也可能...是女孩遗落的红裙子。
温念将乐谱残片拼在一起。烧焦的边缘严丝合缝,组成完整的旋律。她轻声哼唱,头痛奇迹般减轻了。走廊的电子钟突然重置时间,从19:23跳回07:23。
床头病历卡上的名字在夕照下微微闪烁。"温愿"两个字的墨迹边缘,隐约可见被擦除的"温念"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