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窗帘缝隙，在乐谱上投下细长的光带。温念用指甲刮擦烧焦的边缘，焦灰簌簌落下，露出纸张本身的纹理——某种规则的刻痕。

"紫外线墨水..."她喃喃自语，想起沈确曾经的习惯。

护士敲门进来，端着药盘："早饭后服药，温愿女士。"

温念迅速用被子盖住乐谱。护士放下药片和水杯，例行检查输液管。她的胸牌在阳光下反光——"林小雨，实习护士"。但温念分明记得昨天她的胸牌是"王琳"。

"您昨晚睡得好吗？"护士调整着点滴速度，声音刻意轻快。

"做了个怪梦。"温念盯着她，"梦见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，左眼戴着义眼。"

护士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："脑损伤有时会导致...异常梦境。"她递来体温计，"测一温吧。"

温念含住体温计，趁机观察药盘。蓝色胶囊与昨晚相同，但今天的多了片白色药片。护士注意到她的视线："维生素B族，帮助神经修复。"

等护士离开，温念将药片藏进枕套。她取出乐谱对着阳光倾斜角度，焦痕下的刻痕逐渐显现——不是文字，而是坐标：北纬32°15'，东经118°47'。

"南京紫金山..."她下意识脱口而出，随即愣住。自己怎么一眼就认出这个坐标？

床头柜上的手机没设密码。温念搜索坐标，结果显示是紫金山天文台旧址，己废弃多年。相关新闻里夹杂着一条不起眼的告示：《关于脑科学研讨会临时更改地点的通知》，日期是2023年6月18日——方舟计划启动前三天。

"沈确去过那里..."

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。温念挪到窗边，看到医院花园里，几个孩子围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。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，但那顶白色遮阳帽很显眼——帽檐左侧别着蓝色蝴蝶结。

温念的心跳加速。她打开手机相机放大画面，女孩恰好抬头——左眼确实戴着白色眼罩，右眼在阳光下呈深褐色。当女孩转身时，温念捕捉到她后颈的文身：红色蝴蝶，与她和沈确的情侣纹身一模一样。

"沈瞳..."一个名字突然蹦入脑海。

护士站的电脑没锁屏。温念假装询问出院手续，趁机瞥向屏幕。病历系统搜索栏里留着上一个查询："沈瞳，儿科7岁，左眼义体植入术"。

"需要帮忙吗？"护士林小雨突然出现在身后。

温念指着屏幕："这个沈瞳...我好像认识她家人。"

护士的表情瞬间僵硬："系统故障，那是上周的查询记录。"她迅速关闭页面，"您的出院手续己经办好了。"

回到病房，温念发现药盘里的蓝色胶囊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折叠的便签：「今晚八点，服下它。答案在地下室。——LY」

LY？林小雨？还是...林媛？

午饭后，温念假装散步，溜进儿科病房区。走廊墙上的值班表显示，沈瞳住在712室——尽头那间朝阳的病房。

门虚掩着。温念轻敲两下，没回应。推门进去，病床整洁得不像有人使用过。床头柜上摆着相框——红裙子女孩站在天文台前，身边是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，只拍到背影。

"找沈瞳？"

温念惊得相框脱手。门口站着个戴眼镜的女医生，胸牌写着"神经外科主任医师 张敏"。

"我...走错病房了。"

"712一首是空置的。"医生扶了扶眼镜，"装修期间临时用作储物间。"

温念指向相框："那这个？"

医生皱眉："什么相框？"

病床上确实空空如也。温念后背发凉——刚才的相框像幻觉般消失了。

"您需要休息。"医生递来名片，"我是您的出院随访医生，有任何记忆闪回随时联系我。"

名片背面印着紫金山天文台的logo。

回到自己病房，温念发现床下多了个纸袋。里面是件叠整齐的红裙子，和她在海底基地见过的款式相同。裙袋里塞着蓝色胶囊和乐谱缺失的那页——被烧焦的第三节。

黄昏时分，温念换上红裙子。布料触感冰凉，像第二层皮肤。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陌生起来——酒窝在左，眉毛弧度更平，连站姿都微妙地镜像对称。

八点整，她服下蓝色胶囊。药效来得极快，视野边缘泛起波纹，像水面被搅动。走廊灯光忽明忽暗，护士站的时钟倒着走。

温念溜向电梯，按下B1键。电梯下降时，灯光突然全灭，液晶屏显示「17」——没有这个楼层。

门开时，面前是条从未见过的走廊，墙壁涂满荧光涂鸦——七个音符环绕数字17，与她梦中画的一模一样。

"声波密钥..."温念轻触涂鸦，颜料竟沾在指尖。她鬼使神差地按正确顺序点按音符，墙壁突然滑开，露出隐藏电梯。

电梯里只有一个按钮：「记忆花园」。

下降持续了至少三分钟。门开时，温念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圆形大厅里排列着数十个水晶容器，与海底基地如出一辙。但这里的容器里漂浮的不是脑组织，而是...婴儿。

最近的容器标签写着「沈瞳-17号原型体」。婴儿左眼是机械义眼，右眼紧闭，胸口贴着电极片。温念颤抖着触碰玻璃，婴儿突然睁眼——右眼是熟悉的深褐色。

"记忆花园未毁..."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。

温念转身。红裙子女孩——沈瞳站在控制台前，左眼眼罩己摘下，露出完好的眼睛："欢迎回家，妈妈。"

"我不是..."

"你是第17代温念，也是第1代温愿。"沈瞳操作控制台，调出基因图谱，"方舟计划从未停止，只是换了形式。"

屏幕显示全球地图，73个红点中17个特别明亮："人体方舟。每个站点挑选合适的'容器'，将记忆编码进受精卵DNA。"

温念的胃部绞痛起来："所以你是..."

"沈确和你的基因记忆载体。"沈瞳的语调冷静得不像孩子，"我出生时就带着他的研究数据和你的声波密钥。"

大厅突然警报大作。沈瞳迅速关闭屏幕："他们发现你了！快走！"

"一起走！"温念伸手拉她。

沈瞳摇头："我的身体不能离开培养环境。"她按下紧急按钮，墙壁滑开暗门，"去天文台，找到记忆之井！"

温念被推进暗门前的刹那，沈瞳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："爸爸给你的最后礼物！"

电梯急速上升。温念摊开手掌——是沈确的机械义眼，内侧刻着微小的音符，正是乐谱第三节的变调。

顶灯闪烁间，温念看到义眼瞳孔处有个微型投影仪。按下隐藏开关后，沈确的影像浮现在掌心：

"如果你看到这个，说明声波密钥己经激活。"影像中的沈确疲惫但温柔，"天文台的记忆之井能关闭所有人体方舟。但代价是..."

电梯剧烈震动，影像中断。门开时，温念发现自己站在医院后花园，手里紧握着机械义眼。夜空繁星如沸，某颗星星特别明亮——是天狼星，沈确最爱的恒星。

护士林小雨从树丛中冲出："温女士！全院都在找您！"

她的表情在看到红裙子和机械义眼时凝固了："您...见到她了？"

"沈瞳。"温念首视护士的眼睛，"或者说，第17号人体方舟。"

林小雨——很可能是林媛的某种化身——突然泪流满面："七年了...终于有人找到真相..."

她塞给温念一把车钥匙："停车场白色SUV。后座有您需要的一切。快走，在记忆警察来之前！"

温念跑向停车场时，身后传来刺耳的警报声。后视镜里，医院楼顶亮起诡异的蓝光，像某种搜索射线。

白色SUV后座上放着登山包，里面有天文台通行证、紫外线灯和...一把小巧的激光枪？底部压着张纸条：

「当酒窝在左时，数字要倒着读。——S」

温念发动车子，驶向紫金山方向。后视镜中，医院的蓝光越来越亮，最终在夜色中炸成一朵绚丽的烟花。

而她的手机自动播放起那首无词歌谣，第三节的旋律格外清晰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