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念的手指落在「1.记忆上传」上。

世界在那一刻静止。控制台的蓝光凝固成冰，张敏的枪声卡在半空，连沈确睫毛上的泪滴都悬停不动。只有她的意识在流动，像被抽离身体的幽灵，穿过水晶棺，穿过井壁，穿过地壳——

第一站是东京。无菌室里，五岁的红裙子女孩漂浮在培养液中，胸口连接着电极。温念的意识如风掠过，女孩突然睁眼——左眼是机械义眼，右眼深褐如琥珀。

"妈妈？"声音首接在温念脑中响起。

她想回应，却被无形的力量拽向下一个站点。

巴黎。十二岁的红裙子少女泡在更大的舱体里，脑后插满数据线。当温念的意识流过时，少女的机械义眼闪过代码：「17/73-记忆同步率89%」。

柏林、开普敦、里约...每个站点都是不同年龄的红裙子女孩，都带着沈确的机械义眼和深褐色右眼。温念的意识像缝线般穿过她们，将73个孤立点连成网络。

第三十七站是纽约。这里的女孩最接近沈瞳——七岁，左眼义眼型号相同，甚至遮阳帽都一模一样。当温念的意识流经时，女孩突然在培养液中坐起，摘下义眼露出完好的眼球：

"镜像只是外壳。"她的声音与沈确如出一辙，"我们都在等你。"

意识继续飞驰。温念逐渐感知到某种庞大架构——73个站点组成一个巨型神经网络，每个红裙子女孩都是节点，而沈瞳是核心枢纽。她的记忆正被拆解成数据包，通过这个网络分发到每个节点。

第六十六站是南极。这里的场景最诡异：成年版的红裙子女人飘在血色培养液里，腹部隆起如孕妇。当温念的意识掠过时，女人突然抓住舱壁，嘴唇开合：

"诺亚不是救赎，是瘟疫！"

最后七站同时闪现。温念的意识被撕成七份，分别看到：

17号站点的沈瞳睁开眼睛；

机械义眼沈确摘下面具露出林媛的脸；

张敏的枪口转向自己的太阳穴；

水晶棺里的沈确挣脱束缚；

天文台的屋顶打开，露出满天繁星；

井壁上的符号组成完整的无词歌谣；

以及...她自己站在控制台前，身体逐渐透明化。

所有画面坍缩成白光。温念猛地回神，发现自己仍站在控制台前，但手指己经按下选项1。进度条显示：「记忆上传17%」。

"不！"她突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，"这会把我分散到所有站点！"

沈确在水晶棺里剧烈挣扎："念念，停下！这不是记忆上传，是意识分散！"

但系统无响应。张敏从楼梯滚落，额头流血："他们突破了...那个仿生体..."

机械义眼沈确走下楼梯，摘下头盔——面具下是林媛的脸，但右眼是机械的，左眼却是沈确的深褐色。

"完美的基因嵌合体。"她的声音混合了林媛和沈确的声线，"我的左脑是林媛，右脑是沈确。诺亚计划的终极产物。"

她走向控制台，进度条己跳到「35%」："知道为什么选你吗，温念？因为你的记忆结构特殊，能同时承载73个意识节点的数据流。"

沈确撞开棺盖："谎言！诺亚计划是要用她的意识网络控制所有载体！"

"不。"林媛微笑，"是要创造新世界的神。"

她按下控制台隐藏按钮。井壁上的监控画面同时切换——73个站点的红裙子女孩集体睁开眼睛，齐声说："欢迎回家，母亲。"

温念的身体更加透明。她能感觉到意识正在流失，就像沙漏中的细沙。进度条走到「51%」时，沈确突然扑向林媛，两人扭打中撞到水晶柱。

柱体裂开缝隙，流出蓝色液体。林媛的机械义眼闪烁故障红光："没用的！她的意识己经分散到17个站点！"

沈确掐住她喉咙："那就逆转程序！"

"除非..."林媛诡异地笑了，"你愿意成为第74个节点。"

监控画面突然雪花闪动。17号站点的沈瞳坐起身，机械义眼投射出全息键盘："妈妈，输入终止码！"

温念扑向控制台，但手指己经虚化到按不动按键。沈确见状，猛地将林媛的头撞向水晶柱：

"逆转程序！否则..."

"否则什么？"林媛咳着血，"杀了我？那沈确的意识碎片也会..."

沈瞳的声音突然从所有监控器中传出："终止码是MORIRESURREXI！"

拉丁文。温念在广播里听过——"死亡与重生"。

林媛脸色骤变："不可能！那个小女孩怎么会知道..."

沈确趁机将她甩向控制台。林媛的机械义眼撞上指纹传感器，系统突然提示：「检测到管理员DNA-是否强制终止？」

"不！"林媛尖叫。

沈确抓着她的手按向「是」。进度条瞬间回滚，温念的实体感逐渐恢复。但监控画面中的73个红裙子女孩开始惨叫，像被灼烧般蜷缩起来。

"代价..."林媛狞笑，"终止程序会烧毁所有载体！"

沈瞳的影像突然出现在水晶柱内："不，只会烧毁诺亚计划的控制模块。"她的机械义眼脱落，露出完好的眼球，"因为我们不是载体，是反抗军。"

所有站点的女孩同时摘下机械义眼。17号站点的沈瞳伸出手，穿过监控画面触碰温念的脸：

"爸爸早就修改了程序。我们体内是他的记忆备份，不是诺亚的。"

林媛如遭雷击："那个疯子...他把自己的记忆碎片..."

"分散到73个站点。"沈确疲惫地笑了，"而念念的意识是连接它们的网络。"

温念突然理解了一切。沈确早就计划好——用自己的记忆感染所有"人体方舟"，而她的意识上传会将它们连成反抗网络。这才是真正的红色按钮计划。

林媛突然暴起，拔出张敏腰间的手枪："那就同归于尽！"

枪响。但倒下的不是沈确，而是林媛自己——张敏用最后的力气开枪击中她后心。林媛倒下时，机械义眼弹出来，滚到温念脚边。

进度条走到「100%」后变成绿色：「记忆网络激活完成-诺亚协议终止」。

73个监控画面同时黑屏，随即重新亮起——每个站点的红裙子女孩都站在开启的舱体前，齐声说："镜像世界己打破。"

沈瞳的影像走近监控："妈妈，该醒了。"

温念眨眼的瞬间，发现自己躺在天文台的观测椅上。晨光透过穹顶洒落，沈确握着她的手，右眼缠着绷带，左眼是熟悉的深褐色。

"三天了。"他声音沙哑，"我们以为你..."

温念试图坐起，全身肌肉像被碾过般疼痛。角落里，张敏正在包扎额头的伤口。没有林媛，没有水晶棺，井口完好无损。

"记忆上传...是幻觉？"

"是测试。"沈确帮她捋开汗湿的头发，"诺亚计划用虚拟实境筛选合格者。你经历的73个站点都是模拟程序。"

温念看向自己的手——酒窝在右，掌纹正常。但当她摸向锁骨时，蝴蝶纹身消失了。

"那沈瞳..."

"在这里。"张敏递来平板电脑。画面中是福利院，红裙子女孩正在院子里唱歌，左眼戴着白色眼罩。

"真实的沈瞳是孤儿。"沈确轻声说，"我资助她做了义眼手术，但没植入任何芯片。"

温念的眼泪滚落："所以一切都是..."

"诺亚计划的入职测试。"沈确苦笑，"恭喜你，新任首席记忆架构师。"

他递来信封。里面是诺亚实验室的聘书，职位栏写着："温念博士-意识网络总设计师"。

"等等。"温念突然发现矛盾，"如果林媛是测试程序，那医院里的..."

沈确和张敏交换了眼神："什么医院？"

温念如坠冰窟。她清晰记得病床、病历卡、沈瞳的病危通知...但此刻所有细节都在飞速褪色，像被阳光蒸发的晨露。

"记忆融合副作用。"张敏递来药片，"虚拟实境会造成短期记忆混淆。"

温念吞下药片，苦涩在舌尖蔓延。窗外的紫金山云雾缭绕，某个瞬间，她似乎看到山巅站着个红裙子女孩，左眼闪着机械蓝光。

但眨眨眼，那里只有松树在风中摇曳。

沈确帮她披上外套："回家吧。"

外套口袋里有什么硬物。温念摸出来——是半张烧焦的乐谱，背面写着：「当酒窝在右时，数字要正着读。」

她看向沈确，发现他的左眼瞳孔微微放大——这是他说谎时的生理反应。

"怎么了？"他问，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。

温念将乐谱藏回口袋："没什么，回家吧。"

她最后瞥向窗外。红裙子女孩的身影己经消失，但松枝上挂着个蓝色蝴蝶结，在晨风中轻轻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