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镜子上的水雾渐渐散去。温念用毛巾擦拭镜面，突然僵住——镜中的自己左颊光滑平整，那个从小跟随她的酒窝消失了。

"念念？早餐好了。"沈确的声音从厨房传来。

"马上来。"她应着，用手指戳向右脸。镜中人同步动作，但酒窝依然在左脸缺席。温念皱眉，凑近镜子仔细观察。就在这一刻，镜中影像突然延迟了——她放下手半秒后，镜中的手才缓缓垂下。

电视机自动开启。早间新闻正在播报突发消息：

"...全球多地科研机构发生爆炸，目前己确认73处设施受损..."

画面切换成卫星地图，红点分布与她在"记忆之井"看到的完全重合。当镜头扫过某个实验室废墟时，温念分明看到个红裙子女孩站在瓦砾间，左眼闪着机械蓝光，嘴唇开合：

"温念妈妈。"

画面立刻切回演播室，主持人神色如常地继续报道，仿佛刚才的异常不存在。

"煎蛋要凉了。"沈确从身后环住她，下巴搁在她肩头。镜中映出两人身影——他的右眼缠着绷带，左眼温柔地注视着她。温念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脸——酒窝回来了。

"你脸色很差。"沈确转身去拿医药箱，"昨晚没睡好？"

温念盯着电视。新闻己切换到体育频道，女主播的耳环是蓝色蝴蝶结样式。

"做了个怪梦。"她接过维生素片，"梦见我们在海底基地，你要我按红色按钮。"

沈确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："脑震荡后遗症。"他递来橙汁，"医生说这些幻觉会持续几周。"

阳光透过窗帘，在餐桌上投下条纹阴影。温念注意到沈确的煎蛋完全没动，他只是机械地搅动着咖啡，勺子在杯沿敲出规律的节奏——摩斯密码的"SOS"。

"你今天要去实验室吗？"她故意问。

"请假了。"沈确放下勺子，"这周陪你做全面检查。"

他的手机屏幕亮起，通知显示「诺亚计划-第17阶段汇报会」。沈确迅速锁屏，但温念己经看到缩略图——一群红裙子女孩站在培养舱前的合影，日期是昨天。

洗衣机转动着沈确换下的衣服。温念假装整理洗衣篮，摸到他衬衫口袋里的硬物——医院腕带，上面写着：

「第17号实验体-记忆植入进度97%

监护人：温愿」

不是温念，是温愿。而且"实验体"编号与沈瞳相同。

书房门虚掩着。温念轻轻推开，发现书桌上摊着两本日记。左边那本写着《与沈确的365天》，最新页记录着昨天的"天文台约会"；右边那本封面是《研究笔记》，最新页却画着73个站点的分布图，标注"镜像协议漏洞"。

她翻开《研究笔记》中间页，发现被撕掉的痕迹。从夹层中掉出半张照片——沈确穿着束缚衣被关在透明房间里，墙上日历显示2020年6月17日。

三年前。

"找到你了。"沈确突然出现在门口，手里端着果盘。他的视线扫过摊开的日记本，表情毫无波动："又在看我们的回忆录？"

温念用身体挡住《研究笔记》："突然想重温求婚那段。"

"在127页。"沈确准确报出页码，走近将果盘放在《与沈确的365天》上，"医生说你需要多补充维生素。"

果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温念突然想起海底基地里，机械义眼沈确用同样的刀为她削苹果，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。

午后，沈确在浴室洗澡。水声掩盖了温念翻找抽屉的声音。她在床头柜最下层发现药盒，标签写着"记忆稳定剂"，但成分表被撕掉了。旁边是针剂盒，里面少了一支。

浴室门开了一条缝。雾气中，沈确的背影对着镜子——他正在往右眼滴某种药水，镜中反射出那只眼睛根本不是受伤，而是完好的机械义眼。

温念轻手轻脚退回客厅。电视静音播放着动画片，突然跳转到加密频道，画面中是紫金山松树林，镜头推进到那个蓝色蝴蝶结。当沈确的脚步声接近时，画面又切回动画片。

"我出去买点东西。"温念抓起外套。

沈确擦着头发走来，右眼重新缠上绷带："等我换衣服陪你。"

"就小区超市。"她晃了晃环保袋，"很快回来。"

电梯门关闭的瞬间，温念按下紧急停止按钮。从袋底摸出偷藏的沈确手机——锁屏是她的睡颜，但用紫外线灯照射后，画面变成红裙子女孩们的监控截图。

密码是她生日倒着输。相册里全是沈瞳的照片，最新一张拍摄于昨天，女孩站在福利院门口，手里举着牌子：「第17天，妈妈还没来」。

地图标记了紫金山西侧步道，备注「B.T.回收」。温念删除紧急停止指令，电梯继续下行。

超市监控死角，她拨通张敏的电话。铃声响了很久，接听的却是机械女声：

"您拨打的号码属于己故者张敏，死于2020年6月18日。留言请按1。"

温念按下1键，背景音里隐约有孩童合唱声。

"紫金山...松树..."信号极差，"蝴蝶结里有...沈确的..."

通话中断。收银台旁的电视正在重播早间新闻，当镜头扫过东京实验室废墟时，温念清楚地看到瓦砾间有块牌子，写着「人体方舟第17号站点」。

她买完东西回家，沈确正在书房视频会议。门没关严，传来断续的对话：

"...17号载体稳定性不足..."

"...需要二次记忆植入..."

"...温愿女士的权限问题..."

温念故意踢到走廊花瓶。对话立刻变成家常闲聊："...周末烤肉...对，念念最爱吃五花肉..."

晚饭后，沈确主动洗碗。温念注意到他洗每件餐具都用固定次数——盘子17下，碗23下，筷子7下。数字组合起来正是天文台的坐标。

深夜，温念假装入睡。沈确轻手轻脚起床，在书房待了半小时才回来。等他呼吸平稳后，温念溜进书房，发现电脑还温热。

需要密码。她输入REDBUTTON（红色按钮），错误；输入MORIRESURREXI（死亡与重生），错误；输入沈瞳的生日170617，系统解锁。

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：「诺亚计划-镜像阶段」。里面是73个视频文件，每个都以日期和地点命名。温念随机打开「20230617-南京」——

画面中是他们的卧室。床上躺着两个人：沈确和...她自己？不，是温愿。两人都连着电极，沈确的右眼确实是机械义眼。穿白大褂的林媛正在操作设备：

"最终测试开始。植入记忆场景：天文台重聚。"

视频日期是三天前。

温念浑身发冷。她打开「20230620-东京」，画面中是红裙子女孩摘下机械义眼的场景，与她在"记忆之井"看到的完全一致。

最后一个文件是加密文档：「第17号载体觉醒协议」。需要虹膜认证。

浴室镜前，温念用手机拍下自己的右眼照片。经过图像处理后导入系统，文档解锁——里面详细记录着如何用虚拟实境掩盖真实记忆，以及"温念"这个人格是如何被植入到载体温愿的大脑中。

文档末尾写着：

「当载体开始质疑镜像世界时，启动终极协议：用本体记忆完全覆盖载体人格。注意：此过程可能导致载体脑死亡。」

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。温念迅速关闭电脑，回到床上假寐。沈确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，消息预览显示：

「林媛：17号载体己出现觉醒迹象，建议明早执行终极协议。」

晨光微熹时，温念悄悄起床。镜中的她眼下乌青，右脸酒窝深陷。当她转身时，余光瞥见镜中影像延迟了——那个"她"继续注视着床上的沈确，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。

衣柜最下层藏着登山包。温念取出紫外线灯和那半张乐谱，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沈确——他的右眼绷带松脱，露出完好的机械义眼。

紫金山的晨雾还未散去。松树上的蓝色蝴蝶结比昨天更鲜艳，系着个微型存储器。温念用紫外线灯照射，蝴蝶结背面显出荧光字迹：

「给第17个我」

存储器插入手机，播放出沈确的录像。背景是透明囚室，他的右眼血肉模糊，左眼布满血丝：

"如果你看到这个，说明镜像协议己经松动。现在的'沈确'是仿生体，被林媛控制。真正的我在海底基地最下层，坐标..."

视频突然中断。松林深处传来脚步声，温念迅速藏起存储器。穿红裙子的沈瞳从雾中走来，左眼戴着白色眼罩，手里拿着遮阳帽。

"妈妈迟到了。"女孩的声音与年龄不符地成熟，"今天是最终测试日。"

温念后退一步："什么测试？"

"您是否足够爱他。"沈瞳摘下眼罩，露出完好的眼睛，"足够为他按下红色按钮。"

她递来遮阳帽，帽檐别着蓝色蝴蝶结——与温念在超市电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。

"这是..."

"选择。"沈瞳指向山路，"向上是回家，向下是真相。但您只能选一次。"

雾气突然散去，露出两条分岔路。向上的台阶铺满鲜花，通向天文台；向下的土路杂草丛生，尽头是警告牌：「军事禁区 禁止入内」。

温念摸向自己的右脸——酒窝消失了。而在沈瞳的瞳孔倒影里，她看到自己的酒窝出现在左脸。

"我不是温愿。"她突然明白，"也不是温念。"

沈瞳微笑："您是我们中最特别的那个。"

山脚下传来汽车喇叭声，三短三长三短——SOS。温念转身看向岔路口，发现向下的路牌背面写着「第17号站点 入口」。

当她再回头时，沈瞳和蓝色蝴蝶结都消失了。只有松枝上挂着的白色遮阳帽在风中摇晃，帽带系着张纸条：

「倒数七天，我决定不爱你——这是解锁密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