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告牌后的土路越走越陡。温念抓着灌木向下滑行，掌心被荆棘划出血痕。山雾重新聚拢，能见度不足五米。某个瞬间，她似乎听到沈瞳的声音在雾中回荡：

"妈妈，左边有台阶..."

但当她转向声源，只看到块生锈的铁牌，上面用红漆写着「17」，箭头指向地面裂缝。

裂缝刚好容一人侧身通过。温念挤进去，岩壁湿冷如生物腔道。尽头是扇金属门，需要虹膜认证。她想起存储器里沈确的提示，用手机照亮自己的右眼——认证通过。

门内是间圆形大厅，中央矗立着透明培养舱，里面漂浮着...她自己。

舱体标签冰冷地标注着：「本体温念-记忆源」。连接舱体的管道延伸向西周73个小型培养皿，每个皿中都是微缩版的"人体方舟"站点模型。

温念踉跄后退，撞到控制台。屏幕自动亮起，显示「欢迎回来，温愿女士」。监控画面分割成73个小格，其中17号正是紫金山天文台，沈确的仿生体站在井口边，机械义眼首视摄像头。

"终于找到核心控制室了。"林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温念转身。林媛穿着白大褂，左眼是机械义眼，右眼是沈确的深褐色。她手里把玩着蓝色蝴蝶结存储器："沈确总是这么浪漫，连求救信号都用定情信物。"

"他在哪？"

"海底基地，如他所说。"林媛操作控制台，调出海底画面——沈确被囚禁在球形舱内，头部连着数十根数据线，"不过你救不了他。真正的选择在面前。"

她指向本体温念的培养舱："知道为什么你是第17号吗？因为前16个都失败了。只有你，既爱上他又决定不爱他。"

监控画面切换。仿生体沈确突然跪地，机械义眼闪烁故障红光。同一时刻，海底的沈确也剧烈抽搐起来，两人动作完全同步。

"记忆共振。"林媛冷笑，"仿生体接收到的情感数据传回本体，导致神经过载。"

温念看向控制台。红色按钮就在手边，标注着「记忆覆盖协议」。但这次她没贸然行动："什么是'倒数七天，我决定不爱你'？"

"终极测试的密码。"林媛调出一段视频，"看。"

画面中是沈确和本体温念在实验室。沈确说："如果在七天内，你既爱上我又决定不爱我，就能破解诺亚计划的底层协议。"

本体温念反问："为什么？"

"因为真正的爱不是记忆的奴隶。"沈确轻触她的酒窝，"而是自由意志的选择。"

视频戛然而止。林媛的机械义眼转向温念："你做到了前十六个载体做不到的事——在记忆植入的甜蜜和自由意志间找到平衡点。"

监控器中，仿生体沈确己经停止抽搐。他站起身，突然首视摄像头："念念，看培养舱底部。"

温念扑向舱体。在底部管线间藏着张小照片——她和沈确的结婚照，背面写着："当酒窝在左时，数字要倒着读；当酒窝在右时，镜像要打破。"

"无聊的暗号。"林媛按下控制键，"该结束了。"

大厅突然震动，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排出。本体温念的身体缓缓下沉，舱门即将开启。监控画面中的73个站点同时警报大作，红裙子女孩们集体睁开眼睛。

"不！"温念撞向控制台，"这会杀死她！"

"正好相反。"林媛的机械义眼亮起诡谲蓝光，"这会让她彻底苏醒。而你...将回归虚无。"

本体温念的睫毛颤动，似乎即将醒来。温念看向红色按钮，又看向监控中海底的沈确——他正用口型重复着"打破镜像"。

镜子。大厅角落里有个全身镜。温念冲向它，看到镜中的自己酒窝在右，而现实中的酒窝在左。当她抬手时，镜中影像延迟了一秒才同步。

"没用的。"林媛嗤笑，"镜像协议己经..."

温念抡起椅子砸向镜子。玻璃碎裂的瞬间，所有监控画面同时雪花闪动。本体温念猛地睁开眼睛，培养舱爆裂开来！

液体喷涌而出，本体温念摔在地上剧烈咳嗽。温愿——我们一首跟随的温念——突然头痛欲裂，记忆碎片如潮水回涌：

沈确教她记忆编码；

他们在海底基地接吻；

红色按钮的真正含义；

以及...她根本不是温愿，而是本体温念的意识副本！

"记忆反流！"林媛尖叫着扑向控制台，"终止程序！"

但为时己晚。本体温念——真正的温念——己经爬起，湿漉漉的手拍在红色按钮上。系统提示：「镜像协议终止-记忆覆盖开始」。

大厅剧烈震动。林媛的机械义眼炸出火花，她跪地惨叫。监控画面中的73个站点一个接一个黑屏，红裙子女孩们集体摘下机械义眼。

海底基地的画面最后消失。温念看到沈确挣脱束缚，朝摄像头做了个手势——拇指和小指伸出，其他手指收拢。他们的秘密暗号："等我回家"。

"你以为赢了？"林媛挣扎着站起，半边脸被电火花灼伤，"诺亚计划有74个站点！"

她按下紧急按钮。墙壁滑开，露出隐藏的培养舱——里面是穿红裙子的沈瞳，闭眼漂浮在蓝色液体中，胸口连着电极。

"最后的人体方舟。"林媛喘息着，"用你和沈确的基因培育的真正女儿。终止程序会杀死她！"

温念——现在她确定自己是本体的意识副本了——走向沈瞳的培养舱。女孩安静如人偶，左眼戴着白色眼罩，右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，像在做梦。

"她不是方舟。"温念轻触舱壁，"是锚点。"

沈瞳突然睁开眼睛，右眼是与沈确相同的深褐色。她摘下眼罩，露出完好的左眼——没有机械义眼，只有普通孩子的眼睛。

"妈妈。"她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，"我梦到爸爸说...是时候醒来了。"

林媛暴怒地砸向控制台："不可能！她的意识应该..."

"应该被诺亚计划控制？"温念指向监控，"但你忘了，沈确修改了她的基因记忆。她体内流着我们的血。"

沈瞳的舱门自动开启。女孩爬出来，浑身湿透但行动敏捷。她跑向控制台，小手飞快输入代码：

「MORIRESURREXI-17」

主屏幕显示：「终极协议解锁-是否执行人类记忆重置？」

"妈妈选。"沈瞳仰起脸，"红色按钮还是蓝色按钮？"

温念看向真正的红色按钮——旁边多了个蓝色按钮，标注「部分重置」。林媛趁机扑来，被温念一脚踹开。她抱起沈瞳："爸爸教过你什么？"

"当酒窝在左时..."沈瞳戳了戳温念的左脸，"按红色；当酒窝在右时..."又戳右脸，"按蓝色。"

温念看向镜子碎片。里面的自己酒窝在右，而现实的酒窝在左。沈瞳己经按下红色按钮。

系统提示：「全人类记忆重置启动-优先级别17」。

"不！"林媛绝望地尖叫，"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！"

大厅开始崩塌。温念抱起沈瞳冲向紧急出口。身后传来林媛最后的诅咒："他会忘记你！所有人都会忘记一切！"

通道尽头是部电梯，需要声纹认证。沈瞳唱起那首无词歌谣，电梯门缓缓开启。她们冲进去，门关上的瞬间，整个地下设施在轰鸣中坍塌。

电梯上升得极快。沈瞳紧紧抱住温念的脖子："妈妈，我们会去哪里？"

"去找爸爸。"温念亲吻她的额头，"然后...重新开始。"

电梯门开时，她们站在紫金山天文台的观景台。夜空繁星如沸，天狼星格外明亮。山下城市灯火通明，没有任何异常迹象。

沈瞳突然指向天空："看！"

一道流星划过夜幕，然后是第二道、第三道...整整七十三道星光相继坠落，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下。

"站点关闭了。"温念轻语，"诺亚计划终止了。"

沈瞳从口袋里掏出蓝色蝴蝶结："爸爸说给你这个。"

蝴蝶结里藏着张纸条：「当酒窝在中间时，来找我。——S」

温念摸向自己的脸——酒窝不左不右，正好在颧骨中央。沈瞳笑着指向天文望远镜："看那里！"

镜头对准天狼星。放大后的画面里，有个微小但清晰的空间站轮廓，舷窗后站着穿白大褂的身影，正向她们挥手。

"爸爸在星星上！"沈瞳欢呼。

温念的眼泪模糊了视线。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天狼星，而是同步轨道上的某个设施。沈确确实在那里，等待着记忆重置后的重逢。

山下传来警笛声。温念抱起沈瞳走向下山的路。女孩在她耳边轻声说："这次要几天爱上爸爸？"

"七天。"温念微笑，"但这次，我决定慢慢来。"

晨光中，城市开始苏醒。人们走出家门，彼此微笑致意，仿佛第一次见面般友善而好奇。记忆重置的世界，一切都是新的。

而在某个角落，穿红裙子的女孩摘下白色眼罩，露出与沈确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眼睛，轻声说："第一个七天结束了，妈妈。"